唐夢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少頃,宋無夏也走了過來,一旁還有宋家另一年輕一輩的高手宋無愁,幾人圍坐而談,甚是和睦,無意之間引得堂下不少才俊凝神打量,卻不知在想什麼。
宋崖餘不欲倉促之間擇定前十之數,禮數幾句,命府中下人安頓堂下英才稍事歇息,酉時再做定議。
諸般書卷收於一處,送入垂簾之後。
離了有朋堂,李落長吁了一口氣,莫名之間竟有了絲絲倦意。
朱智低聲問道:“大將軍,這些人雖不敢說是驚世之才,但俱都不容小視,倘若宋家得如此臂助,日後再要應付就難了。”
李落悵然回道:“驚世之才也是有的。”
說罷微微一頓,“宋家底蘊深厚,暗伏之人才是中堅所在,恐怕不爲外人所見。”
朱智不曾留意李落言外之意,接道:“大甘何來這般多年少英才?”
李落苦笑一聲道:“大甘不乏能人志士,只可惜我們瞧不見罷了,走吧,此間事了,該是回去卓城了。”
酉時,有朋堂。
喜悅,遺憾,惆悵,夾雜一處,卻是憂者多,喜者少,近百大甘年輕翹楚,不過十人有望平步青雲,自然是得意失意。
寒門之子欲想出人頭地原本便是難於登天,不知何年何月可再得遇良機,若能知曉宋崖餘之意倒還好些,只是此時卻難掩失魂落魄之態。
十人之中,嶽平戎與左伏章赫然在列,恰是應了宋秋寧之言,另有八人,盡是難得一遇的人才,各有建樹,最爲驚人的是這十人之中,八人俱是文武雙全之輩,能入有朋堂,也是費了宋家不少心血。
宋府中人言笑晏晏,紛紛道賀,擇者十數之人,謙恭之中自然掩不去眼中一抹得意之色,這十人也確是在文武相試之中過人一籌,衆人雖有憾色,多的仍舊是無奈之意。
宋崖餘和善相待,不曾冷落誰人,欣喜之中不乏勉勵之言,親近有加,若以舞袖人心而論,實在李落之上。
許是客套,許是別有用意,宋崖餘望着李落和顏笑道:“大將軍,可有別論?”
李落怔怔的望着宋崖餘,不知在思量什麼,半晌不曾接言。
宋崖餘一怔,愕然喚道:“大將軍?”
“哦,”李落回過神來,歉然應道,“王爺,何事?”
宋崖餘面無異色,含笑回道:“本王是想請教大將軍可還有高見。”
李落神色淡然,突然間彷彿念起什麼,展顏笑道:“確有一事。”
“哦,是什麼?”
李落轉向堂下衆人,朗聲問道:“方纔我看到牧耕一卷,所書者名喚裴批竹,不知是哪位?”
話音剛落,宋崖餘一愣,微一沉吟,望了身側宋秋寧與宋釣啄一眼,神色微變,難道這篇牧耕之術另有玄機。
堂中諸人一時不明所以,卻是垂簾之後傳來一聲淺淺的驚咦,似是吃了一驚。
入堂之後,垂簾內裡只餘一人,正是此人出一聲驚咦之音,分明是個女聲,垂簾輕動,微微作響,只是堂中諸人心神盡被裴批竹之名所引,不曾察覺到這低微的異聲。
宋崖餘掃了堂下衆人一眼,一時還不曾有人迴應,宋崖餘疑惑問道:“大將軍,這篇牧耕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李落看了度術與金誰道一眼,輕輕一笑道:“裴公子所書牧耕一卷,倘以才學而論,我難及十一,是爲我經年所見之中最勝一篇,還請王爺見諒。”
“什麼!?”宋崖餘訝聲喝道,南府衆人也露出不可思議之情來,猶是度術、金誰道和典勳昌三人爲甚,只是不知是驚訝於李落,或是驚訝於李落直言難及十之一二的裴批竹。
宋崖餘深吸了一口氣,凝聲問道:“勝在何處?”
李落略一沉吟,慨然讚道:“或許我亦不曾看透卷中所書,只覺詞微而意遠,示少而藏深,若是我,未必能有這等境界。”
宋崖餘神色一震,向着宋秋寧微微施了一個眼色,宋秋寧悄然退開幾步,於農耕諸卷之中取出這篇牧耕交予宋崖餘。
宋崖餘展開,瞧着字裡行間凝神思索,得李落先前之語,揣測之下果然覺得這篇文章別有所指,只是一時理不清箇中玄機。
堂下傳出一陣咳嗽,一個清朗聲音淡然說道:“寒生無心而爲,不知大將軍看的是什麼?”
衆人循聲望了過去,只見一衆才俊之中有一個清瘦少年靜靜躲在人羣之中,若不是爲李落此番道出,恐怕任誰也不會留意這尋常少年。
宋崖餘沉聲問道:“你便是裴批竹?”
“正是小生。”裴批竹起身緩緩一禮,似是極爲睏乏一般,這一禮卻也耗去了不少力氣。
李落長身而起,拱手一禮,輕聲說道:“裴公子,幸會。”
裴批竹眼睛一亮,微微一笑道:“大將軍言重了,是寒生有幸纔是。”
宋府中人望着裴批竹,入目所見面色蒼白如紙,似是大病初癒,亦或是久病未愈一般,面容雖是清秀,只是清瘦的多了些,比之尋常弱不禁風更顯單薄,好似呼吸之間俱要用上不少力氣一般。
不過額間雙目卻如朗星,一如聲音一般清亮,看淡了疾苦,冷落了喜惡。
宋崖餘看了裴批竹一眼,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展了開來,坦然問道:“恕本王才疏學淺,裴公子所書牧耕一卷,可有暗藏用意於其中?”
“大將軍,不知你在寒生所書牧耕一卷之中,看的是什麼?”
李落展顏一笑,此子相詢只是問李落看的爲何,卻不問李落看出什麼,雖未有咄咄逼人之辭,卻不藏孤傲自賞之意,端是一位恃才傲物之輩。
李落看着宋崖餘微微頷,又再轉頭望向裴批竹,緩緩說道:“裴公子所書,無字無句不在牧耕之法,卻是一意一念盡在社稷經略,借大甘五府之耕,牧天下四境,中州、西域、北疆、南蠻、東荒無不在這盤牧耕棋局之中,合縱連橫之術,我雖不敢斷言已近爐火純青之境,但遠非我所能及,只論社稷,裴公子,你勝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