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從王城傳來回信,淳親王,樞密院和萬隆帝各自書寫了一封,淳親王暴怒,信件言辭苛厲,斥責李落無宗族倫常,着實教訓了一番。
楊萬里的書信卻溫和了許多,只是說李落這般做法在京中激起了軒然大波,頗爲不妥,不過言語之間竟似還有幾分讚譽。
反觀萬隆帝的書信最爲簡單,只寫了四個字:回來再說。
李落看罷,過了良久將書信都收好,放在一邊,起身挑開帳簾走出大帳。
沙湖的天氣日益漸冷,今日竟漓漓落落的撒起了小雪粒,卓城這時候正是達官貴人沿河賞景的好時光,西域卻已是滿目蕭索。
李落信步在大營中走動,耳中不時傳來馬嘶之聲和將士的呼喝,自斬殺了懷王和竇勝,軍中萎靡風氣一掃而空,各部將士厲兵秣馬,多了幾分戰意。
李落走到步兵營,遠遠看着營中士卒練習刺殺之術,是李落以前學過的血戰八式,不過比之王石所授簡單了許多,招式開闔,顯爲了便於陣前廝殺。
正在李落觀望之際,劉策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走到李落身邊,低聲耳語道:“大將軍,前鋒探子回報,西戎軍中似有異動,這幾日有小股西戎軍在我軍四周探查,大將軍,要不要末將率人將他們擒殺?”
李落微微搖頭道:“不用,遲早要來,我想着也就是這幾天,多加戒備就是了。”
劉策領命,策馬而去。李落轉身回了中軍大帳,傳各營將領前來中軍議事。
少頃,各將都已到齊,呼察冬蟬和遲立也因是主帥護衛左右兩營的將領,添坐於末席。待衆將坐下,李落着劉策將探報向諸將重述了一遍,衆人心頭皆是一震,該來的終是要來了。
呼察靖搶先請戰,李落微微一笑,說道:“不過幾路探卒,不用大動干戈,由他們去吧。這幾日營中以守爲上,不可主動出擊。”
呼察靖頗有些遺憾,訕訕坐回。
沈向東見狀,哈哈一笑道:“呼察將軍,切莫泄氣,這些年西域戰事西戎佔盡了上風,此次交戰我們定要一戰揚名,才能鼓舞邊疆將士,若讓幾個西戎探子就露了牧州遊騎的本事,那可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呼察靖恍然大悟,擡頭看向李落,李落也正一臉笑意,呼察靖一抿嘴,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李落接道:“營後十里處設一營寨,囤些糧食,戚將軍,這幾日守好了,沒遇到西戎大軍之前,莫要丟了糧食。”
戚邵兵急忙領命,隨後小心問道:“大將軍,要是碰到西戎的大軍了,末將怎麼辦?”
“若碰到千人以上,守住你帳下將士的性命。”
戚邵兵心中一鬆,深深一禮,坐了下來。
劉策起身道:“大將軍,末將派人將西戎的探子攆走,這些天像蒼蠅一般圍着大營亂轉,沒有一絲忌憚,若我軍沒有行動,恐他們生疑。”
“嗯,劉將軍言之有理,此事呼察將軍去做,能追上的擒到帳下,追不到的就放他們走。”
“是,末將領命。”呼察靖沉聲回道。
“少則三日,多則五日,西戎定會前來擾營,這些天各營多加防備,呼察將軍主外,劉將軍主內,不能給西戎半點可乘之機。”
“末將遵令。”衆將齊聲應道。
大營開始戒備,西戎軍隊已近在咫尺,軍中多了幾分凝重和緊張。
李落暗自唏噓,大軍雖說兵強馬壯,可是離開戰場時日已久,張弛之度已見散亂,常有士卒徹夜難眠,比之父親講起的大戰將至,寢食自安差了許多。
想罷,李落不免暗自嘲弄,戰前自己也是心中繁亂難耐,恐怕比這些將士還遠遠不如。
剛到了第三日,李落正在帳中讀書,突然倪青匆匆通報跑了進來,西戎大軍已在三十里外。
李落眉頭一挑,問道:“前方徵西大軍有何動向?”
倪青一愣,隨即醒悟是說徵西使狄傑的軍隊,忙回道:“大將軍,他們只在西戎過界之時,放出狼煙,但沒有出兵。”
李落長身而起,這幾日驚邪已是甲不離身,拿過倚在一邊的疚瘋,李落挑開大帳,倪白已經備好了馬,李落飛身上馬,一提馬繮,向營門馳去,呼察冬蟬和遲立緊緊跟隨。
呼察冬蟬一身銀白輕甲,英挺非凡,正是一幅美人如玉劍如虹的景象。
到了營門,衆將除了後營的戚邵兵外都已經早早聚在營前,馬蹄驚起,衆人回首,都被呼察冬蟬所引,齊齊的看了過去,就連劉策也不例外。
呼察冬蟬倒是一臉平靜,未見喜怒,淡雅自如,更惹的幾個年輕將領移不開目光。
劉策暗叫一聲慚愧,一提馬繮,來到李落身前說道:“大將軍,西戎大軍已在三十里開外。”
李落嗯了一聲,上前幾步,遠遠看見西戎騎兵揚起的塵土,如同捲起的惡龍,向大營壓了過來。
“可探知來者何人?所率多少軍馬?”
“稟大將軍,這支軍隊是西戎左元帥羌行之麾下五虎大將之一的飛天虎寧厄爾峰所率,大概有三萬餘人。”
“三萬?”李落訝道。
“是。”劉策篤定的答道,“西戎雖號稱有四十萬大軍,不過能戰者不過三十餘萬,左右元帥各領十萬餘衆,這寧厄爾峰是西戎的一員猛將,有勇有謀,縱橫西域,旱逢敵手,深得羌行之信任,才特許他自領一軍,獨立鎮守沙湖州沿線。”
“我大甘五十萬大軍對三十萬西戎狼軍,不過一個勉強維持的局面,這卻是爲何?”
衆將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貿然應答。李落一笑道:“積弱了這些年,能維持住也難爲狄將軍了。”
石衝插言道:“這些孫子,都讓西戎打怕了,西戎大軍這樣堂而皇之的穿過沙湖州陣線,竟然連一兵一卒都不敢派出來,要這要塞還有什麼用?”
李落哈哈一笑道:“他們是在看我們。”
石衝一愣,撓撓頭道:“我們有什麼好看的。”
說話間,西戎大軍已經到了陣前十里,漫天的黃沙捲起,聚而不亂,行軍頗見章法,就連劉策也不禁暗暗點頭。
李落見狀問道:“前方是何人督戰?”
呼察靖道:“大將軍,前方是丁斬率胡騎營拒敵。”
“嗯,莫要讓西戎大軍衝散了軍陣。”
“大將軍放心,”劉策接道,“各營都已安排就緒,若西戎敢縱兵強衝,我牧天狼居高而下,定叫他有來無回。”
李落點點頭,衆將一禮,各自回營,餘下沈向東和劉策,及呼察冬蟬和遲立圍在李落身邊。
踏馬之聲已漸入衆人的耳中,夾雜着西戎騎兵的呼喝之聲,一些首經沙場的士卒面色蒼白,太過用力的握緊兵器,手都有些微微發抖。
劉策偷偷望去,李落一臉平靜,未見緊張,也沒有一絲興奮,卻似帶着莫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