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定天王?”安王李良這才醒過神來,神色數變,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
李落打量了打量李良其人,年歲該是不小,不過精神還好,這一番摧殘之下雖說極是狼狽,不過儀態尚在,確有幾分大家出身的氣度。
皮膚很白淨,皺紋不多,想必在綿陽這些年養尊處優的很,雙目有神,與萬隆帝被酒色掏空下的憔悴不可同日而語。
“是,小輩李落。”
“李落,玄樓,你們都好麼?太后的身子可還硬朗?”
“都好,多謝王爺掛念。”李落微微一頓,看了李良一眼,輕聲說道,“王爺若是方便,可以到卓城走走的。”
李良歷經的風浪不比李落少,自然知道李落話中之意,搖了搖頭,和藹說道:“走不動啦,不去了,就在這裡養老吧。”
李落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盤山鄉民和劫後餘生的王府中人,長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下山。”
李良一臉愧色,看着壓抑哭泣的村民,眼眶微紅,內疚說道:“是我害了他們。”
“這是?”
“只因爲收留我們半晚,喝了一碗熱水,沒想到竟會引火燒身,哎,天地不仁啊。”李良老淚縱橫,悲憫嘆道。
女子似乎沒有看見萬花小院衆人懷恨的目光,沉默無語,面若寒霜,不見分毫愧疚之心。
李靈仙上前將倒在地上的村民扶了起來,這些人再看李良幾人時,說不上是憎恨還是感激,只是總歸沒有瞧向這女子時的驚恐害怕。
李落和李靈仙相視一眼,李落沒有應聲,李靈仙微微點了點頭,也不曾言謝。
“你們好大的殺性。”
女子冷淡應道:“王爺不也一樣雙手沾滿血腥麼?”
“強詞奪理。”李靈仙滿含怒意道。
“就算是我強詞奪理,王爺征戰西域,殺人無算,敵國百姓恐怕不會比這些人安心多少。”
李靈仙還待呵斥,李落揚手止住,冷冷說道:“的確如此,便如姑娘所言,我也是兇徒,誰更兇殘,日後自會見分曉。王爺,還能走麼?”
李良點了點頭,堂堂萬花小院如今只剩下五個人了,有絕處逢生的欣喜,卻被更多的傷心掩蓋了下去。
一行人相互攙扶着向山谷外走去,跌跌撞撞,村民心膽俱裂,低聲抽泣,眼神中只有對沉默女子的害怕,竟然連懷恨的心思都不敢有。
出了山谷,樂裳迎了上來,看見李落諸人,鬆了一口氣,揚聲喚道:“你救出他們了?”說罷掃了一眼人羣后垂不語的李靈楓,冷哼一聲,厭惡之情顯於顏表。
李良滿含愧色,暗歎一聲,李落沒有說,自己不好多問,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種事落在萬花小院,就算有一個安王之號,恐怕也擔不起朝廷問責。
李靈仙極是氣惱,早就知道這個妹妹心比天高,卻又莽撞無知,只是萬萬沒想到會給萬花小院惹來如此大的殺劫,此刻更沒有一絲擔當,只顧着害怕,恐怕也沒有多少悔恨之心。
“王爺,楓兒,她,是真的麼?”李良張口結舌,斷斷續續的問道。看着年歲小過自己許多的族中後輩一臉清冷,喜怒不知,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出去再說吧。”李落淡淡應道。
“這位姑娘是誰?”樂裳不解問道。
“叫天王座下五鬼其中之一。”
“哦,難怪。”樂裳頗是驚訝,不過臉上沒有多少異色,不以爲意的應了一聲。
“怎麼了?”
“方纔有黑衣人出谷,我攔住兩人,動手過招時他們無心戀戰,只守不攻,迫退我之後就走了。”
“沒有受傷吧?”李落關切問道。
樂裳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不曾出殺招。”
李落點了點頭,身旁女子恐怕不會只是叫天王座下五鬼之一這麼簡單。
樂裳與萬花小院諸人並不相熟,微微頷示意,自去攙扶幾個腿腳不便的鄉民。
李良自知理虧,悶不吭聲,眨眼間老了許多。
不多時,衆人來到被刺客毀去的山村,這些鄉民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原本偏安在這樣一處艱辛之地,竟然也會遇見天災**,這個天下到底有哪裡才能讓黎民百姓苟且求安。
李落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眼前諸物,有四下奔走的村民,也有捶胸痛哭,倒地不起的百姓,相似的都是眼中那一抹絕望和哀傷。
“但願你一直能記得這裡。”李落漠然說道。
“王爺放心,我一定會記着,這是王爺殺心所在。”女子平靜應道。
“九殿下,我會遣人幫他們重建家園,我也只能做這些了。”李良艱難說道,眼前黑,若不是李靈仙扶着,恐怕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必,萬花小院付之一炬,王爺也要靜養,我會命州府官衙妥善安置這些村民。”
李靈楓提心吊膽的走了過來,拉住李良手臂,低聲喚道:“父王……”
李良氣急,一把甩開李靈楓,指着李靈楓的鼻子,連說了幾個你字,嘴脣青紫,話不成話,喉間堵着一口鬱氣。李落見狀輕輕拂了拂李良胸前要穴,冰心訣清涼內勁化解了李良氣鬱憤恨之意。李良這才罵了出來:“你這個逆畜!”
李靈楓一驚,躲開兩步,藏到一名中年女子身後。中年女子護住李靈楓,惶急喚道:“王爺。”
李良大怒,呵斥道:“這個時候你還護着她!”
李落似乎不想多看,輕聲說道:“王爺不必動氣,出去再說。”說罷當先離去。
李良只好壓下心頭怒意,子不教父之過,半世閒散清靜,卻被李靈楓一朝盡毀,還連累了這麼多無辜的人。
李落在前,緩步而行,身後隱約傳來一名中年女子的低聲嘟囔,卻是再怪李落爲什麼還要留着殺人兇手,話音剛落,就是李良怒斥的聲音。
李落淡淡一笑,轉頭看向樂裳,輕聲說道:“我該算應諾了吧。”
樂裳看了看李落,沒有接言,良久才緩緩說道:“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