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立轍上前幾步,耳語道:“大將軍,軍中留下這些女子,實非長久之計,以後難保不會出亂子。”
李落點頭道:“鄺將軍言之有理,我這些日子也有思量。”
轉身向隨行的衆將說道:“我欲在軍中增設一營,將軍中醫師、機關算計、兵甲冶煉以及山水測繪這些將士集中到一起,與其他八營不分軒輊,諸位以爲如何?”
乍聞李落此番提議,衆將都有些吃驚。
軍中自古以戰爲先,這些機關算計和醫師之類向來都是從屬,雖說各因主帥不同,地位高下也有分別,但還從未有設營先例。
不過似乎也說不出什麼不妥來,諸將一時不知該是贊成還是反對。
沈向東眼中精光一閃,讚許道:“李將軍此議獨具匠心,軍中人才輩出,只是這些人物往日都被視爲旁門左道,難有出頭之日,若能單設一營,未嘗不能出些奇才,他日必有妙用。”
劉策沉吟半響道:“大將軍此言確實頗爲中肯,不說其他,單論這山水測繪的畫師,稍有不慎,就會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這種事歷朝歷代屢見不鮮,行軍偏出百里之遙還算是好些的,動輒數百里的也不是沒有,若是能增設一營,羣策羣力,日後行軍當不會出現怠誤戰機之事,末將贊成此議。”
衆將議論幾句,李落本就對這些俗事舊禮從未放在心上,諸將心性多爲豁達,除了秦叔童外,少有古板之人,再者沈向東和劉策都已贊成,此議又有利而無害,即便答應下來。
劉策問道:“大將軍,這一營不知叫什麼?何人所率?是否要回報朝廷奏準?”
李落輕輕點頭道:“是要奏請朝廷,此事我親自書信一封,傳回卓城。”
頓了頓,接道:“這一營,就叫術營吧,至於營中領將,就先由我來擔任,以後有其他合適人選再換。”
沈向東和劉策對望一眼,見李落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李落見狀微微一笑道:“兩位將軍若有異議,但說無妨。”
沈向東看了一眼劉策,見劉策向自己施眼色,勸說道:“李將軍貴爲軍中主帥,平日的軍務決斷繁多,老夫以爲再添一營領將,或分了李將軍的心神。若李將軍信得過老夫,就讓老夫任術營領將。”
李落環目一掃,見諸將都頗爲意動,長嘆一聲道:“沈先生的好意李落心領了,只是軍中設營,正名分,這是改了先帝和開國十將定下的規矩,非比尋常,朝中對我牧天狼本就流言頗多,再加上我擅自斬了懷王,更是雪上加霜,若不是行風谷一役,恐怕皇上也難爲我牧天狼說話。只有我任這術營領將一職,藉着年輕氣盛之勢,才能堵住朝中的悠悠衆口,不讓皇上難做。”
沈向東和劉策皆都一嘆,也知李落所言非虛。
自牧天狼剛到西府,朝中奏請萬隆帝下令撤軍的摺子就沒有斷過。
雖說萬隆帝頗爲氣惱,但也不能將每個諫臣都拖出去斬首,更遑論行軍一路,懷王大肆搜刮,民怨極大,添了有心人的十分微詞,不少自詡忠貞之士便時時進言,請朝廷下令撤軍。
後來李落斬了懷王,卓城之中非但沒有半分讚譽,反倒斥責李落無尊理倫常,更有正統大儒泣血死諫,懇請朝廷撤李落軍中主帥一職,如此不尊禮法的初生公子,實不能統領十萬大軍。
只是幸得朝中幾員重臣大將沒有參言,萬隆帝閉朝不見,這才拖到行風谷一戰,也難怪當日萬隆帝聽到牧天狼大勝,欣喜若狂。
此次軍中設營,這些俗禮舊習的學士,定會再諫,不過若是李落親任一營領將,或可壓下這些流言蜚語。
沈向東也嘆了一口氣道:“文人誤國啊。”
李落微微一笑道:“文人空談,不過誤國者必是這些朝堂重臣或是皇家貴人,與他們沒什麼干係,爲名所累,終是作繭自縛。”
幾員大將面面相覷,沒想到李落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劉策忙道:“大將軍,隔牆有耳。”
李落自嘲一笑道:“傳到朝堂上纔好。”
說完回頭向戚邵兵叮囑道:“戚將軍,上次斬殺寧厄爾峰,得了那匹白馬,過些時日你派人順道帶回卓城,交與皇宮內府,還有查抄通敵叛國者和懷王的錢財,清點列賬,除了撫卹戰死將士親屬和犒賞三軍之外,若有盈餘,一併帶回去。”
戚邵兵愕然道:“大將軍,錢財小將打點的差不多了,懷王藏在各處的錢糧小將都已派人拉回營中,不過寧厄爾峰的戰馬可是一匹寶馬,西戎稱之爲雪雲踏月,在西域也不多見,比汗血寶馬還要珍貴,小將這些天好生伺候着,打算讓大將軍乘騎呢。”
石衝等將也勸說李落留下來,若送回卓城,恐怕又成了達官貴人賞玩之物。
李落搖頭沒有答應,呼察冬蟬接道:“大將軍,你都說物盡其用,這匹戰馬到了卓城還能叫雪雲踏月麼?”
李落神情蕭索,岔開問道:“劉將軍,昨夜我軍傷亡如何?”
“回大將軍,昨晚屯林道不過千餘西戎騎兵,其他都是在戰馬上綁些草人,末將初時也嚇了一跳。此次一戰,我軍傷亡不過千數,西戎屯林道的擾兵全軍覆沒,淺溪也留下了三千餘死屍,哈哈,倒是讓我們白得了五千多匹戰馬,羌行之是偷雞不成反蝕米。”
衆將聞言都精神大振,呼察靖嘿嘿笑道:“剛過完年關,這羌行之就急急送咱們些年貨來,下次留下左帥時我要好好請他喝上一杯。”
衆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唯有呼察冬蟬還自悶悶不樂。
李落面容平靜,沒有太多欣喜,看了看營中的傷兵,道:“戚將軍,好生醫治這些傷兵,不可馬虎,天氣冷,莫要讓營中將士凍傷了。”
戚邵兵急忙領命,李落接道:“你們各去忙吧,我四處走走。”說完讓倪青牽過戰馬,上馬離開。
淺溪。
李落緩步來到營外戍守之處,楚影兒靜靜的跟在李落身後,沒有說話。
李落信步走到一名守兵旁邊,這個士卒急忙要跪倒行禮,被李落扶住,看看相貌,比李落大不了多少。
李落問道:“冷不冷?”
“回大將軍,小人不冷。”守兵大聲回道。
“軍中沒有小人之稱,你叫什麼?”李落和顏道。
“回大將軍,小......我叫曾百。”士卒漲紅了臉,顫聲答道。
“嗯,曾百,你回去帳中休息,我替你守一會。”
“這萬萬不可,大將軍......”曾百急忙搖頭道。
李落微微一笑道:“這是軍令。”
曾百一呆,李落拿過長槍,站在戍守崗哨處。
曾百不知如何是好,張口結舌,待在原地不敢離開,楚影兒寒聲說道:“走!”
曾百冷不丁打了個激靈,轉頭看着面帶黑紗的楚影兒,楚影兒不耐的冷哼一聲,曾百急忙一縮脖子,匆匆跑了回去。
李落回頭看了看楚影兒,莞爾一笑,凝視着前方,太陽慢慢探出了頭,將兩人的影子拉了好長。
李落怔怔出神,想着這名叫曾百的牧天狼士卒,卻不曾問起他家鄉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