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嘮叨他,也只是想讓他記得還有我這個娘存在而已。孩子他爹死得早,家裡就剩我們娘倆。你說我要再不找人說說話,那心裡得多憋屈?可是平常他忙,忙得回家半句話都不想說。有時候我嘮叨,只是想把心裡憋的話給說出來,讓他知道知道我這個當孃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老太太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兒子輕聲說道。家還是以往的那個家,可是她卻不再是以往的那個她。兒子也不是以往稚嫩的那個兒子,他也老了。
“生容易,活不易,生活不容易。老人家,站在你的角度來說,你沒錯。轉過去站在您兒子的角度來說,您的嘮叨,確實帶給了他很大的困擾。誠如剛纔他對我說的,他總是覺得,他做得不如別人好。儘管他每個月的工資都上交給您,業餘時間還去做兼職。家裡的老小,他一肩承擔着養活的重擔。家裡的瑣碎事情,也都是他在前頭扛着。可是您的嘮叨,卻讓他覺得自己依舊是一無是處。”張道玄緩緩鬆開了手,微一稽首說道。
“其實人生下來,就是來還債的。欠了誰的,欠了多少,還完了纔算完。或許您的兒子,上輩子欠您太多,欠這個家庭所有的成員太多。不過不管怎麼樣,您對他是愛多過責也好,責多過愛也罷。恩怨打您辭世起,就已經畫上了句號。他也60多的人了,說句不好聽的,還能有多少年的活頭?辛苦了一輩子,剩下的時間就讓他含飴弄孫,也算他沒白來人世間走一遭。被您摔的那孩子,說起來還是您的重孫子。心中有怨,撒過了就算完吧。”張道玄輕嘆一聲,又對老太太一稽首道。
“我也沒想着要害孩子,只是氣不過家裡有喜事,他們不告訴我而已。燒幾張紙錢,跟我說一聲,對他們來說就那麼難麼。說到底,他們心裡對我還是有怨的。孩子,沒事吧?”老太太聞言說出了自己的理由,末了,她還是關心着孩子。
“孩子沒事,在醫院觀察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吧。”張道玄如實對她說道。
“唉,我以後不會再來驚擾他們了。”老太太看了看呆坐在沙發上的兒子道。說白了,她很兒子之間的矛盾,不過是兩代人之間的代溝而已。她認爲應該這麼做的事情,換到兒子的眼裡,就應該是另外一種做法。有了代溝,又沒有進行良好的溝通,這娘倆纔會勢同水火。
時代不同,爲人處事的方式也會有改變。以前提倡的是做個老實人,老實人不吃虧。可是後來,人們發現吃虧的盡是老實人。這種時候你再跟人說要做個老實人,除了遭受到別人的白眼之外,應該會一無所獲。
“給你娘燒點紙,磕個頭吧。”張道玄轉身走到鄰居的面前,遞給他一沓紙錢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爹孃不應該成爲你的仇人。”見鄰居猶豫着坐在那裡,張道玄面色微沉的對他說了句。
“想想你小時候,再對比一下現在,你應該就能體諒她。你是她的兒子,她唯一能教訓的人,只有你。很多話她沒法在外頭說,因爲那樣會被人恥笑。她抱怨,她嘮叨,無非只是想讓你多關心關心她而已。去吧,給你娘燒點紙,磕個頭。沒有她,也就沒有你,你應該感謝她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來。不管你在這個世界是活得瀟灑,還是過得鬱悶。”張道玄回頭看了看站在那裡的老太太,然後催促着沙發上的鄰居道。
鄰居最終還是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到母親的遺像跟前上了一炷香,然後跪倒在那裡將紙錢給點着了。
“媽,這房子,再過幾個月就屬於別人了。兒子把它給賣了,給您孫子的新房子湊了個裝修的錢。您別怪我,您照顧了我一輩子,我也得照顧着我兒子。以往兒子事兒多,有時候累狠了,實在不想說話,就想坐着安靜一會兒。您說話,兒子有時候頂嘴。那也是在外頭混得不如意,心裡憋悶。那時候咱家就咱娘倆,兒子肩頭的壓力很大。那麼些年來,咱家就跟沒親戚一樣,誰都不樂意搭理我們。兒子就想,努力多掙點兒,也好讓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兒子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別往心裡去。在下邊缺什麼少什麼,就託夢告訴我。”鄰居跪在那裡,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嘴裡輕聲禱告着。
“人這輩子啊,要說快也是真快,想當初你才這麼點兒...”老太太眼角帶着笑,笑中又有那麼一絲淚花。她走到兒子的面前,伸手比劃了一下。
“這一轉眼,你也老了。媽不缺什麼,媽知道你這輩子過得不容易。”老太太摸了摸兒子的頭,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兒子從襁褓時起,一直到讀書,工作,結婚,點點滴滴的往事。
“老張,我剛纔,似乎聽見我媽在跟我說話了。”老太太走了,張道玄沒有攔她。鄰居似有所覺一般朝老太太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起身對張道玄說道。
“別想太多,等把你孫子的事情弄好,去給你媽掃個墓。”張道玄笑了笑,然後不忘囑咐鄰居一句。
“我在想,是不是要等我死了以後,那個不爭氣的崽子才能懂事一些。”回到家裡,捱不住媳婦的盤問,張道玄把事情對她說了一遍。聽完,張道玄他媳婦輕嘆一聲道。
“別瞎說,你才嫁給我呢。咱倆的生活還沒正經開始,啥就死不死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不是。頂多以後他們過不下去了,咱倆幫襯幫襯。那個啥,媳婦,今晚早點睡?”張道玄把媳婦摟懷裡,挑了挑眉毛對她說道。
“你呀,是不是色鬼投胎來的?”老太太在他懷裡輕扭了一下,然後起身往臥室走去。張道玄看着媳婦的背影,嘿嘿一樂,搓着手緊隨其後鑽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