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帝都,天氣變幻莫測。我是白天到的,太陽曬在身上還有些許的燥熱。等到了晚上,那風卻又是颳得人臉生疼。一股子寒意直往體內侵襲着。我的對面,坐着一個50來歲的中年人。打扮得普通,但是很得體。指甲縫沒有半點污垢,頭髮梳理得寸絲不亂。我們的面前,擺放着一些茶點。包廂裡很安靜,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茶盞裡的熱氣嫋嫋升騰着,一股子茶葉的清香繚繞進我的鼻腔裡。
“聽楚家公子說,您在這方面很有造詣。”良久,茶已經變得溫熱。一直跪坐在旁邊侍奉着的茶藝師正準備替我們換上一盞茶,中年男人開口了。見客人開口談話,茶藝師停下了動作,繼續腰肢筆直地跪坐在蒲團上低垂着雙目。這是規矩,客人談話,你就算聽見了,也要假裝充耳不聞。不管人家在說什麼,你都不能用眼睛去看。你看了,代表你聽進去了。
“略懂一二。”我端起茶盞,半掩着碗蓋兒呷了一口道。
“你先下去,我們需要再喊你,辛苦了!”瞥了一旁的茶藝師一眼,中年男人從錢包裡拿出100塊錢遞給人家說道。這100塊錢,權當是小費的意思。茶藝師躬身雙手接過錢,輕聲道了謝後緩緩起身柳腰款擺着出了包廂。
“先生救命!”等茶藝師出去,並且將門帶上之後,中年人忽然起身緊緊拉住我的手道。
“有事慢慢說,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見他的情緒起伏不定,我反手拿住他的脈門往他體內輸送了一絲道力。
“不過,在談事之前,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我這個,是收費的。”替他將情緒平復下來,我鬆開了他的脈門對他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先生能夠幫我平了這件事,我願意拿出這個數來酬謝先生。”中年男人聞言連忙說道,說話間,他對我豎起了一根手指。
“100萬?雖然也就夠我山莊開銷半年兒的,不過也聊勝於無了。”我瞥了他手指一眼,端起茶盞又呷了一口暗道。人的癮是會慢慢變大的,不管是賭癮,毒癮,還是錢癮。我現如今,就感覺到自己的錢癮變大了不少。100萬拿在兩年前來說,已經足夠讓我興奮得夜不能寐了。可是拿到現在,我卻是沒什麼感覺。
“1000萬,只要先生能幫我平了這事,我願意拿出1000萬來酬謝先生。楚家公子說了,要是連您都辦不了,這天下也就沒人可以辦了。”見我面無表情,中年男人索性將自己的底給拋了出來。這也是真急眼了,不然,我想他會繼續跟我打啞謎。一根手指,可以是一萬,十萬,也有可能會更多。就看我怎麼去想了。
“好說好說!”聞言我挑了挑眉毛,放下茶盞對他說道。這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1000萬,那得是多大的事兒?我心裡不由暗自琢磨了起來。
“說說你的事情吧。”價錢談好了,接下來就該幫人辦事了。我伸手摸了摸茶壺,提起來替中年人續了一盞道。茶壺裡的茶水還是溫熱的,正好入口。點心都是帝都的名小吃,我放下茶壺,用叉子叉了一塊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茶樓裡的點心,終究沒有手工作坊裡的好吃。甜得有些膩喉嚨。
“那是前個月的事情了,我跟我母親回了一次老家。老家的房子,因爲沒有人住,已經破敗不堪。要不是隔壁鄰居幫忙照看着,我估計早已經垮塌。回去之後,我給了些錢人家,也算是感謝他這麼些年一直幫我照料祖宅了吧。”身在帝都,不見得就是帝都的人。中年男人也是如此。只不過國人講究個葉落歸根,不管你走得再遠,到最後也依舊是想回到那個生養自己的地方去。
“你的老家,在哪裡?”我放下叉子,從兜裡拿出煙來點上後問道。
“在湘州的一個鄉下,早些年很窮的。後來,我一咬牙,決定出來闖蕩。也是運氣使然,有貴人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不會有現在的成就。”湘州,距離我所在的省份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遠也不遠,可是說近,倒也不近。我知道這個地方,也曾經去過那裡。想不到,這個男人會是那個地方的人。
“在帝都有了點發展,我就決定把寡母接過來。她一個人在鄉下,我總覺得不安心。以前窮,我是心有餘力不足。現在我有這個條件了,應該好好照顧着她。”中年男人的這番話,贏得了我的尊重。我點點頭,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只是我的母親,始終惦記着老宅,還有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麼多年,我也曾經勸過我的母親再找個老伴兒。可是她卻堅決不肯。這麼一拖,她也老了。在帝都住了幾年,老人家反倒沒有在鄉下的時候那麼硬朗了。所以,我決定帶她回老家去看看。順便也想把家裡的老宅,翻修一下。一晃,我也50出頭,再過幾年,我也打算回去安度晚年。帝都,始終只適合年輕人打拼。”男人將菸灰缸推到我的面前,然後雙手環抱在胸前緩聲道。
“事情,就是在回家之後發生的。家裡的宅子破爛不堪,我找了一些泥瓦匠,準備推倒了重建。村鎮鄉各級的關係我都已經疏通好了,宅基地可以往外擴一些。我打算將家裡修建成一個小型的四合院。破土的那天...”說到這裡,中年男人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的指關節,因爲使勁而呈現出了白色。
“地上的泥土,都是紅色的。”他的嘴脣哆嗦着對我說道。
“都是紅色的,開始我以爲就是那種顏色。我並沒有在意,而是讓工人們繼續施工。我不應該讓他們繼續幹活的...”中年男人說到這裡,掀開了自己的褂子,露出了肚皮上那一片如同皮蘚似的紅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