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昭依舊是與人爲善的性子,他陪着笑臉,對呂蔚道:“呂大人,小兒說話雖然莽撞了一些,但並無對聖旨不敬之意。”
呂蔚是大宋前任首相呂端的三兒子爲人心情溫和。呂蔚撇了一眼像是無賴一樣癱坐在地上的楊琪,哭笑不得的道:“下官在汴京的時候,和八姐打過幾次交道。深知八姐的秉性。所以楊六郎不必解釋,下官都明白。”
楊延昭瞧着呂蔚似乎對楊八姐沒有敵意和惡意,才放心的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狠狠的瞪了楊八姐一眼。楊琪毫不示弱的瞪了回來。呂蔚見狀,愣了愣。瞧這兄妹之間,相處的不是很和諧……
“咳咳咳……”呂端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楊延昭和楊琪二人瞪來瞪去的遊戲。
“詔曰:今……”又是一堆沒用的廢話,即便是楊琪揚言不想聽,可呂蔚卻不得不念。絮絮叨叨的唸叨了半晌後,才輪到了正事。“左正言楊琪,擅離職守,罪大惡極。朕念及你是初犯,又看在楊家與國有功的份上,饒你一次。現,左遷楊琪爲代州權知州、代判大同軍監軍。望你能恪盡職守,謹慎行事,造福一方。他日回朝,必定重用。”
呂蔚宣讀完了聖旨,笑眯眯的盯着楊琪,道:“楊知州,接旨吧。”楊琪瞪眼道:“我不接。”呂蔚一手拿着聖旨,一手捻着鬍鬚,幽幽道:“抗旨不遵,可是要殺頭的。”跟隨在呂端身後的帶刀侍衛們,一個個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刷刷刷~”楊延昭臉色一黑,大聲咆哮,“你這個丫頭,還敢抗旨不遵,你想氣死爲兄?”楊琪冷冷的掃了一眼楊延昭,然後把目光投在了呂蔚身上。“讓我在代州任職,這是誰的意思?”
呂蔚愣了愣,說道:“自然是陛下的意思。”楊琪譏諷的笑道:“你手裡拿的可是蓋着中書省大印的聖旨,可不是陛下的中旨……”呂蔚乾巴巴一笑,道:“果然瞞不過你。把你留在代州,及是陛下的意思,也是龐太師的意思。”楊琪冷笑道:“想把我留在代州,不讓我回京。這是怕我回京鬧事。”楊琪有多能鬧事,呂蔚心裡是清楚的。
“楊知州,接旨吧。這一炷香之內,你若是不拿這聖旨,可就是抗旨不遵了。那本官也就不客氣了。”楊琪站起身,走到呂蔚面前,接過了聖旨。呂蔚心裡長出了一口氣,他還真怕楊琪不肯接旨,然後大鬧一場,到時候可就很難收場了。
然而,楊琪拿着聖旨,幽幽說了一句,卻讓呂蔚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這旨意我接了。可是當不當代州權知州,哪得看我心情。”楊琪似笑非笑的盯着呂蔚,道:“我若是辭官不做了。相信朝廷的律法也約束不了我。到時候,你們誰又能阻擋得了我回京。”
“辭官?!”呂蔚瞪着眼睛,愕然道:“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功成名就。你這麼冒然辭官,多年得付出就付之東流了。你捨得?”在這封建制的社會,辭官可是一件需要有大勇氣的事。一萬個官員裡面,只有那麼一兩個讀書讀傻了的傢伙,纔有勇氣去辭官。畢竟,權力這顆誘人的果實,可不是誰都能拋的下的。
楊琪這話是狂妄了一些,但是呂蔚不得不承認,楊琪說的句句屬實。因爲人家還有另一重身份。勳貴。呂蔚就像是吃了死老鼠一樣,心裡不自在。他從十歲發矇,一直熬到了二十五歲,才考中了進士。如今他官居四品。和其他人相比,呂蔚是驕傲的。
你一個官二代,還這麼優秀,還讓不讓人活了?呂端心裡不自在歸不自在,但他卻不能眼看着楊七掛印辭官而去。“楊知州,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辭了官。大同軍怎麼辦?令侄子現在陷入昏迷中,令兄這個節度使要歸京,你再辭官不做了。那誰去管理大同軍?
這楊家要是沒了大同軍,那楊家這個將門,可就沒落了。難道你忍心看着楊家在你手上沒落?”呂蔚的話,對楊琪沒有絲毫的影響,因爲所謂的大同軍,楊琪看不上。但是,這話卻戳中了楊延昭的軟肋。
公侯萬代,這是每一個武將所期盼的事情。楊延昭也不想他死以後,楊家沒落了,然後從將門裡除名。畢竟,細算起來,楊延昭也算是一個敗家仔。他爹當年把家業傳給他的時候,楊家可是擁有兩州之地的一方諸侯。
到他手裡,兩州之地丟了,他也淪爲了一個馬仔。當然了,從國家的角度考慮,楊延昭是一個大義忠勇的人。可是從家族方面考慮,楊延昭確實是個敗家仔。所以,他敗家了,自然不能看着妹妹再敗家。
因爲兒子能敗的家業,就剩下了楊家的軍隊了。一旦他死了,楊家再沒了軍隊。那麼楊家肯定沒落。
“八妹,萬萬不可肆意妄爲。”關鍵時刻,楊延昭服軟了,他輕聲的勸解楊琪。楊琪很想懟楊延昭一句,大同軍他看不上。因爲楊琪在天京新城畢竟還是一個副師長。但是楊鵬要求楊琪在代州發展。不過楊延昭那首次流露出的殷切的眼神,讓楊琪心軟了。終究是兄妹,楊琪做不到鐵石心腸。
“我可以答應留在代州任職權知州,但是汴京城我必須回去。哪怕幾天也好。”呂蔚面色陰晴不定,他沉聲道:“如果你只是回去幾天的話,也不是不能商量。不過,此事本官做不了主,本官要上報中書省,由龐太師批示。”楊琪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可以。”當天。下午。
李繼帶領着兵馬,迅速的進駐到了雁門關。
次日。一早。楊延昭帶着一半剩餘的火山軍軍卒,六十人,踏上了歸程。同時,他也帶着呂蔚寫給龐太師,批准楊琪回京的奏摺。呂蔚作爲西北的承宣使,他也離開了雁門關,開始馬不停蹄的去巡視西北諸軍的情況。雁門關換了主人,楊琪也不願意多待。
他讓跟隨他的六十多火山軍的軍卒和樊龍的一千五百天京新城的兵,擡着楊貴,去代州走馬上任。自楊家鎮守雁門關起,代州就一直是楊家的自留地。所以,楊琪到代州任職權知州,並沒有多少困難。從雁門關到代州,一路騎着快馬,策馬揚鞭的話,得花三個時辰,要是步行的話,那就得一天一夜。
楊琪擡着貴這個傷員,所以不可能快馬疾馳。他只能牽着馬,帶着人步行。到了夜裡,一行人在山腳找了一個旅店落腳。旅店很簡陋,睡的是大通鋪。
楊琪一行六十人,包下了四個大通鋪。樊龍軍隊沒有跟上,三個住火山軍的軍卒,一個住傷員。楊琪晚上簡單的啃過了饅頭以後,就窩在通鋪裡看着傷員。火山軍剩下的軍卒們都是一個個的莽漢,打仗是個頂個的好手,卻一個個都不通醫理,也不懂伺候人。楊琪只見過他們伺候過一次傷員,粗暴的手段看的楊琪嘴角直抽抽。
難怪古代戰場上的傷員死亡率那麼高,這一個個的伺候人就跟謀殺一樣。楊琪勉強受過天京新城教育的薰陶,懂得一些照顧病人的辦法。所以他就承接下了照顧病人的事兒。
“別動~”楊琪正在給一個比他還小十歲的小傢伙換藥,這小傢伙受傷很重,卻不好好配合治療,趴在牀上,一個勁的轉頭看楊琪。他背上的傷口,因爲他轉身用力,撐開了一絲裂縫。
楊琪趕忙取過燒酒,重新給他清理傷口。小傢伙頓時疼的呲牙咧嘴的。重新包紮以後,小傢伙受寵若驚,一臉興奮的盯着楊琪,激動道:“大小姐,我以後可以叫您姐不?”
楊琪轉身給這個小傢伙身旁的一個小老頭換藥,一邊換藥,一邊隨口問道:“大小姐和姐,有什麼區別嗎?”小傢伙咧呵呵笑道:“應該……沒有吧……”楊琪隨意的說道:“那就隨你吧……”
躺在小傢伙身邊的小老頭,衝着小傢伙擠了擠眼睛。小傢伙似乎得到了鼓勵,興奮道:“那我以後能不能跟着您?”楊琪一愣,手上的動作一停,愕然道:“跟着我作甚?”小傢伙昂着腦袋,義正言辭的說道:“您既然答應了讓我叫您姐,那就說明您收下了我這個家將。我作爲你的家將,自然要跟着你。”
“轟隆~”突然,大通鋪的門被撞開,有兩個小傢伙也竄了進來,面紅耳赤的喊道:“大小姐,您也收下我們吧。”
大通鋪裡,清醒着的傷員,一個個都跟着起鬨。“小狗崽子們,年紀不大,心眼不小。居然想攀上大小姐。”“臭小子,鬼心眼真多。”“大小姐可不是隨便收家將的人。你去汴京城裡問問,想當大小姐家將的人,能從汴京城排到雁門關,而且各個身手了得。其中不乏武功高強。你們說說,你們有什麼值得大小姐看上的,收你們當家將。”
小傢伙們臉色漲的通紅。躺在牀上的那個,極力辯解道:“我們本事也不小,在雁門關一戰中,我們三個人加起來,殺了十幾個敵人。”有一個楊府的家將幽幽說道:“只會殺人的家將,可不是好家將。好的家將,不僅得會殺人,還得懂得兵法謀略。家主若是上了戰場,關鍵得時刻。家將就是戰場的基層將校。
如此,家主才能靈活的指揮軍隊作戰。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必須忠心。”小傢伙聞言,大聲的喊道:“我們當然忠心了。我們在戰場上,可以幫大小姐擋箭。”一句話,讓大通鋪裡調笑的傷員們都愣住了。
他們也不再開口調笑三個小傢伙了。擋箭。這兩個字在軍中有特殊的意義。因爲,願意幫你擋箭的人,都是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他們這些人之所以還活着,就是其他的兄弟用命換來的。
楊琪擡手在小傢伙光禿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哭笑不得的道:“你們纔多大,懂什麼叫家將?再說了,我一個文臣,要什麼家將?”三個小傢伙聞言,垂頭喪氣的低下頭。正在被楊琪上藥的小老頭突然開口了。
“大小姐,您是做大事的人。身邊自然得有人跟着。在汴京的時候,您身邊有落葉跟着。在代州,您身邊也不能沒人使喚。小老兒是看着您長大的,知道您的秉性,這三個孩子,跟着您不會吃虧的。這孩子,是爲了幫我這個老頭子擋槍,才受傷的。
小老兒瞧着,這三個小傢伙心眼挺好,人品也沒得挑。您就當給小老兒一個面子,哪怕不收爲家將,留在身邊當個侍衛跟班也挺好的。”楊琪沉吟了一下,苦笑着搖了搖頭,“罷了,且讓他們跟着吧。至於收不收家將,看他們以後的本事吧。我身邊的家將,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旅店這晚過後,楊琪身邊就多了三個小尾巴。二狗子、種衡、狄三郎。二狗子的名字聽着有些彆扭,所以楊琪強硬的給二狗子改了名字。楊順。
這就是二狗子的新名字。種衡這個小傢伙,有點兒身份背景。他爺爺居然是大宋有名的大儒种放。按理說,有一個大儒的爺爺,種衡走文官一途,應該是順風順水的事兒。然而,這個小傢伙天生叛逆,不喜文,偏好武。瞞着家裡人,偷偷的進入到了雁門關,並且成功的加入到了火山軍中。
狄三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傢伙,沒有什麼背景,也沒什麼讓人值得去主意的地方。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路上隨便碰見的行腳的漢子一樣普通。有着三個小傢伙跟着,楊琪次日的行程,變得不在寂寞。
三個小傢伙名義上是楊琪的侍衛,可他們年紀小,天性未定,一路上南竄北跑的,玩得不亦樂乎。楊琪對此,也是聽之任之,並沒有用嚴苛的軍法約束他們。臨近傍晚的時候,衆人終於趕到了代州城。
雁門關大戰剛畢,代州城顯得有些蕭條。城外五里處的大同軍軍營破敗不堪。城牆上守衛的兵馬也少的可憐。進入城內,街道上的行人三三兩兩的很稀疏,而且大多都身有殘疾。街道兩旁的店鋪很多,然而很多都關着門。開門的只有幾個酒肆和青樓。
“嗖~”突然,從一個屋頂上飛下一支箭矢,射向楊琪。“有刺客。”狄三郎驚呼一聲,護衛在楊琪身前。箭矢一點不差的紮在了狄三郎腳前一尺的地方。“唰~”火山軍的軍卒們,一個個抽出腰間的長刀,把楊七團團圍住,一臉警惕。兩旁的店鋪裡,突然探出了許多腦袋,向這邊看來。
楊琪輕笑了一聲,跳下馬背,撥開人羣,走到了箭矢前,隨手拔出了箭矢,瞅着箭矢上一個陰刻的骷顱頭。楊琪失聲笑道:“這是在提醒我,不要在代州城裡亂來嗎?”老葛湊到了楊琪身前,低聲道:“大小姐,這代州城裡,對咱們有敵意的人不少,咱們還是先回別院。別院裡安全。”
楊琪擺了擺手,淡然道:“不用。一羣老鼠而已。”楊琪看向四周,冷哼道:“一羣老鼠,膽子卻不小。你們都別忘了,這代州城姓楊。而以後,這代州城就是我楊琪說了算。
挑釁我?你們會付出代價的。”“這代州城裡,住的都是軍烈遺孀,或者是在戰場上受過傷的兄弟。”一道沉悶的聲音從街道深處傳來。楊琪冷冷的一笑道:“以前我哥放任自留,任你們在此逍遙。那是看在你們在戰場上有功。但是,你們沒資格恃寵而驕。我給你們的纔是你們的,但是你們沒資格從我手裡搶。以僕欺主,那就該死。”
“難道你還能把代州城裡的人殺光不成?”那一道聲音又響起。楊琪瞅着聲音傳來的地方,冷聲道:“你們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殺。”“嗖~”
又是一道箭矢射了過來,一下子洞穿了擋在楊七面前的狄三郎的胳膊。楊琪一下子就怒了。“出城,召集大同軍,進城平叛。”楊琪讓人扶着狄三郎,挎着馬向城外撤去。
街道深處,有一羣人埋伏在這裡,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漢子,問爲首的獨眼的漢子。“大哥,上面讓咱們嚇唬一下他,讓他入城以後別亂來。現在咱們把人逼走了,這可如何是好?”獨眼的漢子冷笑道:“怕什麼?他還真能調集大軍殺進來不成。這城裡住的可都是對楊家和火山軍有功的將士。
楊琪若是敢舉起屠刀,那以後他們楊家,就別想再在西北招到一兵一卒。”獨臂漢子皺眉道:“可是,楊家纔是代州城的主事。咱們這麼做,會不會有些不妥。”獨眼的漢子毫不在意的道:“楊延昭既然把這代州城交給了上面管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楊琪只不過是個丫頭,他仗着自己在雁門關有點戰績,就想從咱們手裡奪權。太自以爲是了。”
代州城外。楊琪跨坐在馬背上,臉色鐵青。“誰能告訴我,代州城是怎麼回事?”老葛苦着臉解釋道:“大小姐,當年老爺投了宋,朝廷就任命了老爺當代州刺史,同時任職大同軍節度使。可是朝廷並沒有調走之前的代州的大小官員。
老爺只擅長軍陣,不擅長管理地方。久而久之,這些個朝廷的官員們,就跟退下來的火山軍的殘兵們勾搭在了一起。”楊琪黑着臉,道:“然後,我爹就被架空了?又不忍心對舊部出手?”老葛尷尬的點了點頭。
楊琪譏諷的笑道:“難怪雁門關遇險的時候,不見代州有一兵一卒的支援。”老葛撓了撓頭,乾笑道:“代州城裡情況複雜,咱們想要接管代州,還得從長計議。”楊琪反問道:“我哪有時間跟他們從長計議?”老葛苦笑道:“楊琪難道真要兵進代州城?”
楊琪淡然道:“有何不可?”老葛勸解道:“代州城裡可是有不少老爺的舊部,有些人的資歷比小老頭我還高。殺不得,一旦殺了,楊家以後在西北,名聲就臭了。”楊琪氣笑了,“難道不殺,楊家的名聲就會好?有這幫以僕欺主的東西在,你覺得楊家在西北還有什麼好名聲?
還有,你覺得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能好好的過下去?朝廷派了呂蔚到西北是爲了什麼?整頓軍務,順便監督政務,一旦讓他看到了代州這個德行,你覺得他會袖手旁觀?他手裡可是有朝廷賜下的虎符,可以在西北調動十萬以上的兵馬。
到時候他兵臨代州城。你覺得城裡的人,除了死路,還有其他的路走嗎?”老葛目瞪口呆,愕然道:“呂蔚手裡有兵符?”楊琪翻了個白眼,道:“當然。”老葛心有餘悸的點了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楊琪意味深長的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在代州城裡也有不少的兄弟在。給你們一天時間,去告訴他們,帶上家眷,到大同軍軍營集合。一天後,我就要進攻代州城。到時候,敢於抵抗的人,一律斬殺。”
老葛愕然,瞪着眼,道:“您怎麼知道?”楊琪翻了個白眼,道:“如果沒有你們的兄弟在,你會幫他們說好話?”老葛臉色一紅。楊琪離了代州城,直奔城外的大同軍軍營。同時,他派出了楊順,前去雁門關,調集正準備撤退的扎馬合部的兩千人馬。
如今,也到了用上這步棋的時候了。楊琪帶着剩下的人到了大同軍軍營的門口。瞧着破破爛爛如同難民營的的大同軍軍營,楊琪眉頭緊鎖。在此之前,楊琪覺得,永寧軍的軍營是他見過最爛的軍營。直到看到了大同軍的軍營,楊琪才意識到,什麼叫做沒有最爛,只有更爛。
大同軍的軍營,連營寨都沒有。所有的兵卒們都住在一間間年久失修的土坯房內。老弱病殘的軍卒們,一個個躺在太陽底下,面黃肌瘦的哀嚎着。年輕的則湊在一起,賭博,抓蝨子。
唯一能看得下去的,只有角落裡簡陋的鐵匠鋪。只不過,鋪子裡的鐵匠們,在把一柄柄生鏽的兵器,丟盡熔爐裡,化成鐵水,打造成一柄柄的農具。
些許和營地裡的軍卒們不同的代州百姓,三三兩兩的圍繞在鐵匠鋪前,挑選農具。“這裡那是軍營,根本就是一個渣滓營。”楊琪咬牙切齒的進入到了營地內。
火山軍軍卒們排着隊伍,邁着整齊的步伐進入到營地內。立馬引起了營地裡一些當官的主意。有個八字鬍的傢伙,斜帶着范陽笠,搓着身上的污泥,邁着八字步,移到了楊琪等人面前。
“幾位火山軍的好漢,你們到咱們大同軍軍營來作甚?”八字鬍的漢子,搓了搓胳肢窩的污泥,還忍不住拿出來手,嗅了嗅,然後樂呵呵的問道。包紮了傷口的狄三郎,站的筆直,他喊道:“我等乃是奉命來接管大同軍的。”
“接管大同軍?”八字鬍的漢子,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一樣,仰頭大笑。他也不理會狄三郎,而是邁步到了楊琪面前。“瞧你的模樣,應該是上面派遣下來的官兒。給你說句實話,回去吧。大同軍這種地方,不是你這種丫頭能來的。
我知道火山軍在雁門關損失慘重。你們想在大同軍裡挑選精壯們,去彌補火山軍的空缺。不過,咱們大同軍,已經很久沒收過精壯的漢子了。現在在這裡,都是一羣老弱病殘,或者就是一羣兵痞。”
楊琪似笑非笑道:“我只是想在大同軍裡,混一份餉銀而已。”八字鬍的漢子咧嘴笑道:“來這裡混餉銀,你可真會說笑話。兄弟們已經都一年多沒見過餉銀了。據說兄弟們的餉銀,都被楊大將軍拿去補貼他的親軍火山軍了。
你來這裡混餉銀,可是來錯地方了。”“胡說。”老葛義憤填膺的道:“大帥從未動用過大同軍的任何一份軍餉。朝廷派發給大同軍的軍餉,全都按時送到你們這裡了。”
八字鬍的漢子攤了攤手,道:“可是上頭說,軍餉都讓楊大將軍拿走了。所以纔沒餉銀髮給大家。至於你們誰說謊,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楊琪所有所思的問道:“那麼現在大同軍的軍中參軍是誰?”
八字鬍的漢子道:“楊參軍,據說是城裡管事楊保的侄子。”八字鬍的漢子說完這話,又賊兮兮的湊到楊琪身邊,低聲道:“據說這楊保管事,是楊大將軍的私生子。所以,即便是他們貪墨了餉銀,你最好也別去惹他們。人家上頭有楊將軍罩着,你這種小官兒得罪不起。”
“哈~”提到楊保這個人,楊琪有點兒印象。此人貌似以前不叫楊保,而是叫錢保,後來爲了巴結老楊,特地改姓叫楊保。每年逢年過節的時候,府上總會收到這個楊保送來的不少的禮物。
那麼細細一想,代州如此糜爛,八成跟這位名叫楊保的傢伙脫不了干係。只是,楊保是老楊私生子,這話從何說起?“我久居京城,可從沒聽說過楊將軍,還有一位私生子。”楊琪好笑的說道。
八字鬍的漢子咧嘴笑道:“正是因爲你沒聽說過,所以纔是私生子。如果你聽說過了,那可就是楊家正牌少爺了。”漸漸的,許多人都注意到了楊琪一行,大家也湊了過來。
有人在聽到了楊琪和八字鬍漢子對話以後,就插話道:“如果楊保不是楊大將軍的私生子,他怎麼可能在代州城裡胡來,而無人管束呢?”
“對對對,你既然是從京城裡來的,那在京城肯定有不少關係。你最好託個關係,把你從這個地方弄走。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楊琪淡然笑道:“弄走?走不了啊!皇帝陛下和宰相兩個人都給我下命令了,讓我在代州待着。”
“吆喝~”一下子,這些人瞎起鬨了起來。“瞧你年齡也不大,官也大不了多少。你居然還能被皇帝和宰相兩位親自下令弄到代州,是不是你在京城裡得罪什麼人了?”
楊琪擺了擺手,壓下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聲音,然後朗聲道:“你們能不能幫我傳個話?”八字鬍的漢子一臉鄙夷的瞪着楊七,道:“傳什麼話?”西北的漢子,爲人都直爽。對於大庭廣衆之下吹牛皮的人,他們打心眼裡瞧不起。
楊琪淡然笑道:“一炷香之內,我要在點將臺見到所有大同軍的人。凡是不到的,趕到傍晚之前,都給我滾出大同軍營地。”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