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她來帶他走了(二)

他開心,是真的開心。

眉間綻放的流光花兒像是少年時代的乾淨笑意,散着陽光的味道,他莫名的有些興奮,總是跟停雲說話。

雪越下越大,停雲沉默的聽着,臉越繃越緊。

溫錦懿似是察覺到她臉色變得很難看的時候,他下意識湊近她,看了她許久,擡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去她臉上的油漬,“阿舒,你的臉上有機油。”

一瞬間,停雲的淚撲簌簌的掉落下來,像是決堤的河,順着眼眶滑落,流滿了整張小臉。

溫錦懿看到她落淚的時候,快樂的氣息緩緩沉積下來,她的淚越來越洶涌,她的臉越繃越緊。

溫錦懿看了她許久,伸手想要擦去她的淚。

停雲猛地揮手打開了他的手,右手上的槍指向了他的眉心,面無表情的流淚,卻不看他,“坐回去,別碰我。”

溫錦懿怔了一下,緩緩坐回了位子上,沉默了下去,可是沒一會兒,他快樂的氣息又慢慢渲染開來,幾乎感染了停雲,他給停雲講有趣的事情,講他這些年來遇到的千奇百怪的人,話是那麼多那麼多,他看着窗外的綿延萬里的雪,那厚重蒼茫的山,那蜿蜒闊朗的河,這一次,他是真的要離開了,再也不回來了。

阿舒來帶他走了。

想到這裡,他的脣角便揚了起來。

這條大路像是永遠沒有盡頭,雪白的延展向天際,車子轟鳴的行進,若是能一直這麼走下去,該多好啊。

前方是不是就是月兒所說的未來啊。

停雲看了眼手錶,現在是晚八點,大概九點能到她想要去的地方,當車子脫離主幹道行駛上另一條山路時,溫錦懿的快樂氣息一點點消散了,他漸漸沉默了下去,這山路這麼窄,只有一車寬,道路一側是萬丈懸崖,另一側是巍峨大山,可是這熟悉的感覺,永遠盤旋在記憶裡的那條路,彷彿永遠都走不出的這條路……

他的沉默無限蔓延,最後緩緩伸手,握住了停雲的方向盤。

他的力氣那麼大,紋絲不動,猶如鋼鐵。

方向盤轉不動,車子向着懸崖的方向衝去,停雲轉臉看他,“你想跟我同歸於盡?”

“可以嗎?”溫錦懿微笑,目光爍爍如光,“可以一起死嗎?”

停雲猛地將方向盤搶了回來,車子緊急調頭,迴避了斷崖的險峰,她的槍口再一次抵上溫錦懿的額頭,繃着臉,“坐回去。”

溫錦懿笑望着她,似乎恢復了以往的狀態。

僵持了半分鐘,停雲眼底的淚越積越多的時候,溫錦懿緩緩鬆開了手,坐正了身子,繃着脣,再也不說話了。

車子在盤山路上開行了將近一個小時,纔有了下山的趨勢,下山後沿着山間小路大概行了兩公里,車燈探照出去,遠遠的可以看到綿延的小鎮,現在大約九點多,然而這個小鎮卻像是毫無人煙氣息,沒有丁點的燈火光亮,越靠近小鎮,溫錦懿越沉默。

停雲在小鎮前停下,慢慢說,“這是個荒廢的鎮子,前兩天我來過,說是打仗被日本鬼子掃蕩了,都空了。”

她邊說邊下車,站在雪地裡等待溫錦懿。

溫錦懿冰山雪蓮般的容顏白的像紙,看着桐子鎮的招牌,遲遲不肯下車,他的快樂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意。

他不下車,單手覆在眉眼上,似乎總是這樣,遇到他不願意接受的事情,他總是會逃避似得單手遮住眉眼,像是從十三年前那一夜之後,便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如一個掩耳盜鈴的孩子,以爲不去看,便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抿緊了薄脣,氣息沉默如鐵。

他不肯下車。

停雲緩步來到他身邊,打開了車門,面無表情的候着他。

溫錦懿一動不動,他似乎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氣息,車外的北風從外面灌了進來,雪沫子涌入內,莫名的覺得冷。

耳邊是停雲溫和的聲音,“不是要私奔麼?你不走了?”

那聲音攜着北風如雪,更讓人冷了。

前一刻他還像是一個即將離家的孩子,莫名的歡喜興奮。

這一刻便冰冷沉默的像是一個儈子手,連人氣兒都沒有了。

聽聞“私奔”二字,溫錦懿想要動身,可是全身僵硬的毫無動作,他是想要動的,但肢體似乎不能聽從使喚,他動了動手指,還是不聽使喚,耳邊是甕鳴,心臟是遲緩,整個人像是處於真空狀態。

停雲將他身側的車門拉開的更大些,看着他冷汗如雨的側臉,笑說,“錦懿,你不走嗎?讓我帶你離開。”

她說要帶他離開,阿舒說要帶他離開,溫錦懿緩緩放下手,慢吞吞的看向她溫暖的笑臉時,俊美的臉上連最後一絲血色都褪了下去,他不知是怎麼說服自己下車的,僵硬的,遲鈍的,緩緩走下車,高大的身軀頃刻間將停雲籠罩在了車燈的陰影中。

停雲一改之前沉默抗拒的態度,拉着他的手往桐子鎮的方向走去。

雪是這樣的大,大到他擡起眼,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白色的霧氣,他木然的走了兩步,便不願意再走了,確切的說挪不動步子了,只輕輕喚了聲,“阿舒。”

停雲回頭看他,他的黑色大衣外套大概是冗壓了傷口,於是他便脫去了一直沒有穿,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立領羊毛衫,此刻這白色融入蒼茫的雪景中,將他的肌膚映襯的更白了,他擡手指着另一個方向,輕聲說,“離開的路在那邊。”

停雲終於捨得露出一絲笑容了。

那笑容讓溫錦懿的目光深重了下去。

停雲牽着他的手往桐子鎮走去。

溫錦懿不動。

停雲繼續拉。

他仍然不動。

“錦懿,你不是要離開嗎?”停雲笑望着他,“走啊。”

她拉着他往前走。

溫錦懿還是不動。

停雲無論如何都拉不動他,她忽然回頭,再也不掩飾眼底的恨意和怒意,她折身回來推他,拽他,扯他,拉他,無論她怎麼做,他皆是紋絲不動。

停雲怒極了,開始用蠻力,又踢又打,“走啊!”

溫錦懿深深的看着她,抿緊了薄脣。

“走啊!快走啊!”停雲又是推又是拉,她眼底含着淚光,小臉繃得緊緊的,“你不是要跟我走嗎?走啊!你倒是走啊!”

溫錦懿仍然不動,除了冷汗,他臉上似是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深深冷冷的望着她。

停雲壓抑多日的情緒忽然爆發出來,用力過大讓她開始喘息,小臉漲得通紅,“跟我走啊,爲什麼不走了,你不是想離開嗎。”

“去哪裡。”溫錦懿深深問她。

“去死好不好,求你了,你去死行不行,溫錦懿,你爲什麼要活着。”停雲喘着粗氣,一邊用九牛二虎的力氣將他往桐子鎮拉,一邊繃着臉,陷入了拉扯他的執拗中,似乎不將他拉動決不罷休,顯得瘋狂而又堅持,可是無論她怎麼拼命,他都紋絲不動,停雲終於擡起頭來看他,眼底的恨意如針細密滋生,眼淚終於滿溢了眼眶,她喘息着,情緒激動的說出了心裡一直迴盪的那句話,那麼惡毒,那麼刻薄,那麼不留餘地的憎恨。

溫錦懿的臉色瞬間蒼白下去,他漸漸繃緊了薄脣,深深的望着她,額前的碎髮在眼部投射了一層憂鬱的陰影。

他仔細瞧着面前這張殺意凌然的臉,仔仔細細的瞧着,她狹長的眸,挺秀的鼻,殷紅的脣,連着臉頰上還未痊癒的淡淡疤痕都瞧進了心裡。

他將這張臉深深的深深的看進了心裡,似乎連着那些雪都一併落在了心上,徹頭徹尾的涼。

這樣嬉笑怒罵的生動面孔,此刻因爲憤怒和絕望而潮紅悲哀。

他緩緩伸出手去,撫摸她淚流滿面的臉,曾經滾燙的淚落入掌心,讓心爲之顫抖。然而此刻,那淚滴在掌心,便瞬間將心冰冷的凍住包裹,冷的讓人戰慄。

這些日子太多人問他愛不愛她,月兒問她,高明皓問他,圖問他,車問他,連阿褚都問他,她也問過他,問的人多了,他也開始問自己。

愛她麼?他深深望着她,她的淚,她的恨,她的殺意,她的矛盾,她的悲苦……

愛她麼?他漸漸淡了眉眼,自是不愛的,一點都不愛。

她不是他喜愛的類型,亦沒有吸引他的魅力。

她不愛他,他如何會愛她。

每每在心底問起這個問題,晦澀不堪的過往摻雜着現實的不甘,極怒便漸漸翻涌在心間,那怒意總是莫名其妙的侵蝕他的理智,這種時候,他都恨不能將她折磨到死,讓她體會這崩潰壓抑到讓人瘋狂的痛苦。

漫漫長夜裡,杯子摔了一個又一個,枕頭扔了一個又一個,牀頭櫃上的書撫了一地又一地,破曉的時候,他便若無其事的下牀,將地上的狼藉慢慢收拾整齊,垃圾清掃乾淨,待有人進來的時候,毫無異常,便又是若無其事的一天。

是了,他從來不會發泄情緒,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衝那些人發脾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麼過來的,如此乖巧聽話,給他們看他最溫和懂事的那一面,因爲只有這樣,他們纔會喜歡他,纔不會離開他。

這樣過了好久,真的好久,不記得是多少個分裂的漫漫長夜,他將她在心上撕裂了多少次,可是每次看見她的時候,所有極致陰暗的扭曲情緒便瞬間煙消雲散,像是病入膏肓的絕症病人遇到了對症下藥的良醫,瞬間便被治癒了,那是病根被剜除的痊癒感,有種晴空萬里的自由感和溫暖安定感。

不痛,不悲,只有柔軟的歡喜。

可是這歡喜是這麼不穩定,像是一小嘬浪花綻放在無邊的海面上,人的貪心便如這浪花激盪,在海面上激盪出細小的波紋,漸漸激盪向遠方擴散擴大,漸漸的想要更刺激的感受,想要更多綻放閃耀的浪花點綴的深重的海面,於是一小嘬浪花便如蝴蝶效應那般,波紋擴散觸碰了深海漩渦,漸漸掀起了席捲海面的滔天海嘯,鋪天蓋地而來,地動山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想要擁有全部。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思想,她一切的一切。

當得不到的時候,便開始被這種反覆無常的情緒撕扯,折磨的喜怒無常,折磨的陰晴不定,折磨的像是一個重度精神病患者。

一開始,他是不喜歡她的。

後來,他只是覺得留她的人在身邊也挺好,她愛誰不重要,只當是個伴兒了。

人的心到底是貪婪的,後來,他真的變得貪婪了,貪婪的想要更多,於是便再也無法容忍她的心猿意馬,見不得她強顏歡笑的戲碼,恨極了她小心翼翼的依附於他,假,那麼假,假的讓人噁心,假的讓人恨惱,於是他不留餘地的撕裂了她的僞裝,急切的想要看到她最真實的一面,赤裸裸的真實,那麼鋒芒尖銳的刀刃,割得人血淋淋的。

愛她麼?不愛,一點都不愛。

他又不傻,她待他一點都不好,她從來都不曾善待過他。

說到底她也只是跟他逢場作戲罷了。

一開始,她只是依賴他,享受他待她的好。

後來,她只是虛情假意的留在他身邊,爲了要回她的兒子。

她的心,她的目光,她的人,無論愛也好,恨也罷,一直都集中在那個男人身上。

他只是個可以用來依靠利用的擺設罷了,只是她的一條退路,卻不是她想要走的那條路。

如今倒是好了,他把籌碼扔了,她便原形畢露了。

是真的想要殺他啊。

恨極了他。

溫錦懿忽然笑了起來,手順着她的臉頰下滑到她的後頸項上,用力將她拉近,低頭吻了下去。

他果然是喜歡親吻她的,喜歡擁抱她,喜歡這樣親密的肉體接觸,想要更多,更多更多,將她徹徹底底的變成自己的。

她的脣很燙,舌尖很柔軟,氣息很混亂,眼淚很冰涼,他能夠感受到她濃烈的恨意和不安,以及抵在他胸口的那把堅硬的槍。

他的吻從她的脣掠過臉頰,停留在她的耳際,忽然輕笑,“阿舒,我果然是不愛你的,一點都不愛你,從未愛過你,真的。”

停雲終於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手槍的扳機幾欲落下,可是還不是時候,一切都還沒到時候,她顫抖的擡着槍,繃着臉看他,緩緩後退。

溫錦懿笑說,“你笑給我看一下,我就跟你走。”

只聽“砰”的一聲,停雲向着他的腳邊開了一槍,“走。”

溫錦懿眯起眼睛,笑望着她,對於交易這種事情,他向來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他要看她笑,那便是要看到的。

兩人在大雪中沉默相對,對峙許久,停雲冷冷望着他,“要看我笑麼?”

她便脣角一揚,笑給他看。

“要大笑。”溫錦懿笑說。

停雲便當真大笑起來,哈哈笑着笑着,聲音便淡了下去,最後只剩下微抿揚起的脣角,讓她的臉看起來像是在微笑,眼淚卻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溫錦懿緩緩斂眉,眼底劃過清晰的傷痕。

她哭着對他微笑,那畫面像一把刀。

溫錦懿漸漸淡漠了眉眼,心臟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的脣成了紫色,他脣角一勾,伸出手去。

停雲寡淡了表情,牽過他的手,往桐子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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