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這一生,從未被這麼多槍對準過。
那些黑漆漆的槍口,堅硬冰涼,戳在她的身旁,隨時可以把她打成篩子。
顧輕舟看了眼金太太,又看了眼司行霈,眼睛微微一彎。
她笑:“我們今早可能全部要死在這裡。”
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嶄新的一天開始了。
她這個新的一天,卻要從一堆槍管的縫隙裡,窺見尚不可見的天光。
“別悲觀啊。”司行霈吊兒郎當的應和自己妻子,“我小時候算過命,算命的說我肯定會馬革裹屍,英勇酬國,不會死得這麼窩囊。”
金太太卻發出了怒喝:“你當然得死!”
顧輕舟看着她的眼睛,心平氣和問她:“金太太,你這麼恨我,是爲什麼?”
金太太被她這無恥的態度,氣得愣住了。
爲什麼?
她有四個孩子,其中三個已經摺損了,全是損在顧輕舟手裡。
“你殺我三個孩子,還問得這般理直氣壯?”金太太暴怒,一瞬間眼睛充血,恨不能親自開槍斃了顧輕舟。
她被司行霈抵住了腦袋,又被他鉗制住,無法動彈,否則定要親自動手。
“三個孩子?”顧輕舟似玩味般,慢慢細品了這句話。
她的眼眸,變得深邃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金家的大少爺是因殺人而被槍決,全太原府都知道;三少爺是自己爬上了祭壇,被滾雷劈死;四小姐是自己留下了遺書,上吊自盡。”顧輕舟的口吻陰毒,就像虎豹的舌頭,每個字上都
長滿了倒刺。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那長滿倒刺的話,每次都像是舔在金太太的靈魂上,一次舔下一層血肉。
到了最後,幾乎要把金太太的血肉全部剜去,留下森森白骨。
金太太的氣息全亂了,厲聲呵斥:“開槍,開槍!”
此刻,書局的後牆被人挖出一個洞,與此同時,門窗全部被拆掉,無數的槍口從外面對準了屋子裡。
金家那些扛槍的人,全部都是護院,他們再怎麼訓練有素,也比不過司行霈的親侍。
這些人一出現,金家的護院下意識發怯,拿着槍面面相覷,無人敢對顧輕舟開槍。
顧輕舟繼續道:“聽說,有一起縱火案,死傷高達幾百人,那是金小姐所爲。金太太,她爲何要縱火?”
金太太死死咬住了脣。
她不能失態,她想要組織更惡毒的語言。
可顧輕舟不停歇,不給她機會:“我想,可能是對方的某位少爺,不接受金小姐的追求吧?”
她說到這裡,看了眼金太太,眼神是在詢問,自己猜測得對不對。
金太太喉間一梗,隱約泛起了腥甜。
“三少爺當初被雷劈,那可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上祭壇的,而且金太太你們全家都在旁邊圍觀啊。算到我頭上?你是失心瘋了吧?”
“大少爺掐死了我的傭人,那是一條幹淨的人命,比他可高貴多了。他被槍決,以命抵命。況且,他之前製造的車禍呢?”
說到最後,顧輕舟往前走。
原本用槍口對準她的人,莫名嚇得往後退,甚至讓出了路。
顧輕舟就走到了金太太的身邊,略微低下頭:“金太太,你孩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
金太太想要站起身。
司行霈摁住了她。
“若說該死,養不教父母之過,你纔是那個該爲你孩子死負責的人。”顧輕舟道。
說罷,她淡淡轉身。
看着滿屋子的人,顧輕舟道:“把槍收起來吧。你們全部都是拿錢辦事,一旦槍響了,你們的主家死在這裡,你們不僅沒有錢,甚至沒有命。
誰的命不珍貴?我們手下的人,全部都是軍人,他們死後有無限的榮耀,他們的家屬能拿到安撫金。
你們死在這場槍戰裡,能有什麼?生前默默無聞,生後還被人唾棄爲流氓打手,讓自己的父母和兒女一輩子擡不起頭嗎?”
她的話音一落,屋子裡響起了一聲響。
不知是誰,將自己槍的保險關了,然後將槍重重往地上一扔。
這個動作,伴隨着顧輕舟剛剛落定的話,在每個護院身上敲了下。
他們拼命幹嘛呢?
外頭圍滿了人,開槍必定要死。
金太太也要死,誰也沒活命的機會,犯得着給這些大人物做墊背的嗎?
再說了,他們對手根本不怕死,哪怕死了也是光榮的,而他們有什麼?
旋即,金家所有的護院都把手裡的槍,關上了保險,默默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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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鉞一直沉默。
此刻,他衝外頭的親侍們招了招手。
金太太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帶過來的人,交槍投降了。
顧輕舟不過簡單幾句話,字字句句擊中要害,化解了這場即將到來的槍林彈雨。
金太太的脣角,已經沁出了血跡,那是她咬破了脣。
顧輕舟走近,看了眼金太太:“霍攏靜在哪裡?如果你不說,我們可能就要委屈您幾天了。”
金太太只是憤怒盯着她。她眼中有炙熱的火焰,幾乎要洞穿顧輕舟。
“你和夫人關係不錯,暗中又跟蔡長亭勾結,讓他把人借給你用。”顧輕舟道,“那你替我給蔡長亭傳個話,讓他好自爲之。”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凌晨四點。
司行霈好像很疲倦,對門口的副官招呼了聲:“送金太太回家吧,今晚的鬧劇到此爲止。
金太太,這可不是看着你的面子,而是看着蔡長亭。你有辦法和他聯繫,也請告訴他,善待霍攏靜,我們會接她回來的。”
說罷,他收回了槍,又快速出手,一掌砍在金太太的後頸,將其弄暈。
副官將人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司行霈又打了兩個哈欠,幾乎要看不清路了。
顧輕舟道:“我來開車吧?”
“好。”司行霈道。
這個晚上,顧輕舟抓緊時間就打盹,如今算是她精力最好了。
霍鉞卻突然問:“怎麼回事?鬧了這麼一大出,金太太到底是要做什麼?”
她明知司行霈會帶人去的,根本殺不了顧輕舟的。
如此,她大費周章,甚至是花了大籌碼,跟蔡長亭借來霍攏靜,是圖什麼?
“不對勁。”霍鉞道,“你們倆,今晚也像個傻子,跟着金太太轉。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麼?”司行霈突然一笑,笑容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