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和裴家正式決定聯姻。
具體的細節,都是司行霈在談。他爲人慷慨,言談大方,裴家對司家如此痛快很滿意,很快就敲定了訂婚和結婚的日期。
司瓊枝身在熱戀裡,也有種迫不及待,想要早日嫁給裴誠。
顧輕舟又躺了一週,就決定起來到處走動。
她的兩個兒子已經滿了週歲,老大學會了叫阿爸,也只會叫阿爸;老二學會了走路,走得很溜。
顧輕舟再次懷孕了,顧紹就常來看她,有時候會帶補品,有時候會帶零食。
“......我明天要跟七叔去趟香港。”顧紹道,“你想要什麼嗎?我給你帶。”
顧輕舟道:“沒什麼特別想要的,你看着帶吧。你們去香港做什麼?”
“是徐培曾經的同學,去了美國留學,這次回國路過香港。徐培留學的時候,有些論文和筆記留在了學校沒帶回來。
七叔聯繫了他,讓他順路捎回,他要去拿。徐培的東西,徐家都不肯給他,他只能靠自己去找。”顧紹道。
顧輕舟沉默了片刻。
徐培去世,已經大半年了。
這大半年來,有好幾個人渾渾噩噩,仍是不肯正視這件事,第一是阮燕峰,第二是徐歧貞。
顧輕舟聽樑樞說過,徐培並非自殺,而是被人殺了。
因爲司瓊枝找到的那個飯店,老闆是做人口販賣的,徐培找到那裡去,絕不是偶然。
如果徐培真的在那家飯店出現過,那麼他肯定跟那邊有什麼瓜葛。
後來,那個老闆就失蹤了。
不少人猜測,是徐培撞破了人家的秘密,被滅口了。
阮燕峰順着這條線,找了很久,仍是沒找到那個老闆。
“你七叔最近好點了嗎?”顧輕舟問。
顧紹道:“沒有。家裡的生意,以前靠他打理的,如今都是我大哥在做。”
顧輕舟嘆了口氣。
顧紹看了眼她,有點期待問:“這次懷的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顧輕舟就壓低了聲音,告訴他道:“應該是男孩子。”
顧紹不解:“你幹嘛跟做賊似的?”
顧輕舟:“......”
身邊的人,都越來越會聊天了。
司行霈那廝天天惦記着要養個瘋丫頭,不知是出於什麼樣子的審美。
他說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平衡又美滿。
他說這話的時候,顧輕舟就告訴他,當初督軍也是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後來平衡了嗎?
司行霈就氣得撓她的癢癢,差點讓顧輕舟笑斷氣。
雖說醫者不自醫,顧輕舟偶然把脈的時候,感覺八成又懷了個男孩子。
她和司行霈不同。
對於孩子,顧輕舟沒有寄予厚望。兒女脫胎於父母,卻又不會屬於父母。她傳承了生命,僅此而已。
她沒有想過女兒好,還是兒子好。
她想的是將來孩子們大了,她和司行霈如何渡過他們的下半生。
“如果是男孩子,我來取名好嗎?”顧紹問。
顧輕舟道:“好啊。”
“這麼痛快?”顧紹笑道,“他答應嗎?”
“答應。”顧輕舟道,“我說一不二,他不敢不聽。”
顧紹:“.......”
他看了眼顧輕舟,生怕她牛皮吹得太大閃了舌頭。
司行霈正好回來,聽到了這句話。
他道:“太太說的是。”
顧紹就覺得,這對夫妻實在太像了,越來越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司行霈聽說顧紹要去香港,就道:“要不要我的飛機送你?”
顧紹對他的好意有點害怕,總感覺他背後暗藏危機,忙道:“我們買好了船票,不用飛機的。”
司行霈回來,他就不想待在這裡,還是感覺司行霈的氣場太強了,讓他渾身不自在。
第二天,顧紹請了十天假,陪同他七叔乘坐郵輪去香港。
他們倆買了上等的船艙,是獨立的。
顧紹躺着,心中總是不能安寧,害怕他七叔鬧什麼事。
他聽到了艙門吱呀的聲音,就急忙爬起來。
他看到阮燕峰往船頭的甲板上去了。
這個時間點,郵輪上的餐廳和舞廳都關了,乘客們都在各自的船艙裡休息,整個郵輪顯得安靜。
船頭有一排排的燈,照着黢黑的海面,翻飛的浪被燈光浸染,似彩練紛飛。
顧紹走到了阮燕峰身邊。
阮燕峰遞了根菸給他。
顧紹接在手裡。
阮燕峰瘦了很多。他一瘦,臉上幾乎沒肉了,線條就鋒利了起來,不苟言笑時竟有點生人莫近的殺氣。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他雖然精明幹練,可身上有一層薄薄的皮肉,襯托出了青春氣,第一眼的眼緣很好,很討人喜歡。
隨着徐培的自殺,他那點年少氣都熬幹了,如今只剩下老沉持重。
“七叔,這次找到了之後,你要怎麼辦?”顧紹問。
阮燕峰慢慢吐了個菸圈。
他不回答顧紹的問題,而是道:“我們以前說過,要去香港玩幾天的。”
顧紹頓時不知該說什麼。
阮燕峰又道:“那時候,總說要再等等,等個好時機。現在才知道,不是誰都有再等等的資格。”
顧紹心中一震。
阮燕峰又吐了個菸圈:“你如果也勸我往前看,也說什麼會過去的,就別費心思了。”
顧紹手裡的煙沒有吸,茫然看了看船舷兩側翻飛的浪花,道:“過不去的,我知道。”
阮燕峰看了眼他。
“有些人在你心裡,永遠都過不去。你越是藏匿着,心上越是會描摹他的樣子。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顧紹道。
阮燕峰好像大半年來,第一次回神,從自己的情緒裡抽身,看了眼顧紹:“還喜歡你妹妹?”
顧紹道:“七叔,你總是知道怎麼說話討人喜歡。”
他妹妹,而不是司太太。
阮燕峰苦笑了下。
他們叔侄倆談了很久,好像彼此有了點共鳴,阮燕峰說了很多的話。
等船到了香港時,阮燕峰的精神竟然好了一點。
顧紹幫忙拎着行李,下船去僱車。
不成想,他聽到了女子的聲音:“你......你是顧公館的少爺吧?”
“顧公館”三個字,好像是很久遠的過去。
顧紹沒想到至今還有人記得。
他擡起頭,看到一位高挑時髦的女郎。
這位女郎穿着洋裙,帶着淑女帽,帽檐綴了紅寶石的點綴,襯托得她膚白如玉,紅脣穠豔。
顧紹沒想起這是誰。女子卻道:“真是意外,我剛下船就遇到了熟人。你怎麼在香港啊?那我姐姐呢,她也在香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