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紹選了靠窗的位置重新坐下。
徐歧貞去了廚房,很快就出來了。
她把醬用小罈子分別封好了,遞給了顧紹:“如果好吃,下次我再給你媽送點,她最喜歡我做的桂花醬。”
顧紹站起身,想要道謝。
徐歧貞道:“還有客人等着吃飯,我先去忙了。”
沒給顧紹說話的機會,她已經回了後廚。
很快,客人桌子上就有了糯米燒雞、桂花酒釀圓子、蘭花捲肉等幾道菜。
做完了,徐歧貞從後廚出來,看到顧紹還在。
她表情絲毫沒變,好像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
她坐到了對面。
“最近還好?”顧紹問她,眼睛不由自主瞥向了她的手腕,那裡有一道很深很清晰的傷疤,是她自己割腕導致的。
是怎樣的痛苦,把一向豁達開朗的徐歧貞,逼到了尋死的地步?
“還行。之前睡不好,後來我就搬到了西邊的小樓裡,一個人很安靜,睡得比較踏實了。”徐歧貞道。
這就是說,她和顏子清是分房睡的。
顧紹見她瘦了很多,又道:“要不要吃些藥?”
“醫生說吃藥不好,得自己慢慢調理,這個急不得。”徐歧貞道。
顧紹點點頭。
他又道:“你和蘭芷也算很熟,讓她陪着你到處走走?”
“現在不行了,餐廳裡偶然有生意。我在廚房旁邊開了個小房間,專門畫室,不做菜就要畫畫,挺忙的。”徐歧貞道。
顧紹就笑問:“那畫賣嗎?”
“賣啊,掛在店裡。客人如果覺得好看,就可以買走。”徐歧貞道。
顧紹看到她的店裡果然掛了兩幅畫。
油彩畫用料比較明豔,顏色的層次過度有點生硬,拿到畫市上肯定賣不動,不過掛在店裡,自然就不同了。
“進步很大。”顧紹道,“至少像模像樣了。”
徐歧貞牽動了下脣角。
顧紹見話題到了這裡,是恰到好處的,就沒有狗尾續貂,果斷站起身告辭,並且在徐歧貞送他到門口時,叮囑她有空去他的學校玩。
他離開了之後,徐歧貞在門口站了好半晌。
她良久沒有挪腳,直到夥計叫她“東家”,她纔回神。
那桌的客人已經吃好了。
客人站起身,蓮步輕移,木屐踩得地面噠噠作響。
她走到了徐歧貞面前,衝她露出了微笑:“菜很好吃,謝謝您。來了好些次,向您自介紹,我叫山本靜。”
“山本小姐您好,我隨夫姓顏。”徐歧貞道。
山本靜好像並不驚訝,點頭道:“顏太太您好,多謝您的美味餚饌。”
待她走後,夥計們都說,這位山本小姐非常的精緻漂亮,卻又帶着高貴的氣質,像是很有主見。
她溫柔又慷慨,美麗端方,很容易贏得別人的好感。
“她來新加坡是做什麼的?”夥計們討論了起來。
他們都不知道,因爲山本靜每次都是自己來吃飯的,沒有同桌的人交談,想偷聽也聽不到。
“也許是玩的?”他們猜測着。
徐歧貞則沒什麼興趣。
山本靜再如何的美麗,也跟她沒啥關係。
這是她此前的想法。
不成想,幾天之後,她的想法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是傍晚時分,徐歧貞接到了她姐姐打到她餐廳的電話。
“你外甥女生日,你真不回來?你恨我們,連孩子也恨嗎?”大姐在電話裡說,聲音有點哽。
這小半年,徐歧貞從沒回過孃家,也不跟孃家人接觸。
她從前跟二哥關係最好,假如他還在世的話,她也許會聽他幾句。
所以,徐家有什麼事,都是讓她大姐的女兒李寐打電話給她。
小姑娘才七歲,口齒伶俐。大人的事,遷怒不到她,徐歧貞仍是很喜歡小外甥女,從小疼慣了的,真正視如己出。
小外甥女過生日,做小姨的無論如何也不好缺席,徐歧貞關了餐廳的門,急急忙忙上街去了,打算去買件禮物。
結果,她路過咖啡店的時候,看到了她丈夫和山本靜坐在靠窗的位置,而山本靜正在默默流淚。
這天的顏子清,穿着一件白色襯衫、深色西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顯得莊重又英俊。
他打扮起來是非常紳士的,只是他平時頭髮散亂、衣着花裡胡哨,有點不太正經,很損他的俊朗。
徐歧貞一開始沒認出來,因爲結婚的時候顏子清都沒穿這麼正式過。
她是看到了山本靜,好奇她爲什麼淚流滿面也如此好看,楚楚動人,是什麼男人讓她這樣傷心。她帶着這樣的好奇,再去打量她對面的人,纔看到原來這人模狗樣的男人是她丈夫顏子清。
這個發現,對徐歧貞而言,就好像蜻蜓落在湖面,掀起那麼點微弱的漣漪,很快又歸於平靜。
不成想,顏子清正好轉頭,看到了她。
徐歧貞無意成了捉姦的人,對此她也很無奈,故而加快了腳步。
還是被顏子清追上了。
顏子清問:“你怎麼在這?”
口吻裡帶着疑問,沒有責備,好像並不怪她撞破他的好事。
“我路過。”徐歧貞言簡意賅。
顏子清心不在焉。
他不知想什麼,目光有點遊離:“正好,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徐歧貞匪夷所思的想,他約會的女朋友爲什麼要介紹給她認識,是打算討個日本女人做姨太太嗎?
可那個日本女人,看上去教養極好,像是出身大戶,人家能輕易跟了顏子清?
“是什麼人?”徐歧貞問。
顏子清道:“你跟我進來吧。”
徐歧貞又問:“跟我有關嗎?”
“咱們是夫妻,跟我有關的事都跟你有關。”顏子清道。
徐歧貞:“......”
這還真是想太多了。
然而,她還是跟着顏子清進去了。她現在明白,山本靜天天去她的餐廳,並非覺得她的菜好吃,而是去觀察她這個人的。
既然對方有意,徐歧貞也不是怯場的慫貨。
她跟着顏子清進了咖啡店。
山本靜已經擦乾了眼淚,雙眸微微腫了,眸光迷離更顯得可憐。
她含笑看向了徐歧貞,卻沒有先開口。
顏子清清了清嗓子,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纔對徐歧貞道:“岐貞,這位是山本小姐,她......她是愷愷的母親。”
愷愷,就是徐歧貞的繼子顏愷,也是她的學生,她很疼愛的孩子。徐歧貞這下子是真的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