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高高大大站在陰影裡。
他化成灰,顧輕舟也認得:是司行霈。
她的心毫無預兆一縮,像是被什麼捏住了,呼吸屏住。
他又回來了!
這次回來,不知道又要怎樣折騰顧輕舟和她的生活。
“這麼晚”顧輕舟想着。
最近照顧何微,顧輕舟忙得腳不沾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下意識覺得上次被他擄走是昨天的事。
又來了!
顧輕舟的臉微落。
司行霈則是一臉的笑,笑容倜儻英俊,走到了顧輕舟跟前:“怎麼,看到我不高興?”
顧輕舟陰沉着臉,道:“你不用天天來催,我們說好的兩個月!”
有種被索命鬼纏上的感覺。
司行霈笑,輕輕捏她的臉:“小東西,你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槍?”
這麼輕易接受,就不是顧輕舟了。
司行霈總感覺她會出手。
只是他的輕舟聰明過人,司行霈猜不到她想要做什麼。
這次千里迢迢回嶽城,卻不是專門看顧輕舟的,而是有其他事。
當然,若不是爲了見顧輕舟一面,司行霈也不會專門回來。說到底,還是爲了她。
這些日子,總是夢到她。
“過來!”他用力一拽,把顧輕舟拽到了樹下,避開了路燈的光。
兩個人站在樹後面的陰影裡,哪怕有人路過,看不清他們的臉,也不會傳出什麼閒言碎語。
站在路燈下,天又這麼晚,更加不恰當了。
這是司行霈的用意,他知道顧輕舟在乎這些的。
顧輕舟的木蘭和暮山,也被拽了過來。
木蘭使勁咬司行霈的褲腿。
顧輕舟蹲下來,輕輕摸木蘭的腦袋,安撫它。
“我這次回來,是有點小事。”司行霈道。
顧輕舟沉默。
小事?
只怕你的事,沒一件能小得了。
她依舊沉默着。
“軍政府的監牢裡,有一名囚犯是我當年關進去的,現在想提出來,你開份手諭給我。”司行霈道。
“什麼囚犯?”顧輕舟問。
“是情報探子,具體是哪裡的人我還沒有審問出來,他骨頭硬,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關着他,早就斃了。”司行霈道,“叫李勝,關在第四號監牢。”
顧輕舟蹙眉。
她知道軍政府的監牢都有序列號。
從一號到九號,全是單獨監牢,關押的是重犯。
“你想要審問他,自己去提審就是了。”顧輕舟道,“告訴司慕一聲,免得他又發火。”
司行霈一把將顧輕舟按在樹幹上,低聲湊在她耳邊。
“我不是要提審,我要帶走他,開份手諭給我。”司行霈的脣,湊在顧輕舟的脣瓣,輕輕摩挲着,似乎想吻上去,卻又沒有湊上。
顧輕舟用力推他,神色已經驟變:“這是外面!”
司行霈最終還是吻了下。
不佔便宜就不是他司少帥的作風。
輕啄了下顧輕舟的脣,司行霈才往後一步半,聲音也輕:“回去寫份手諭,讓副官送到監牢,我要用。”
顧輕舟自然不會答應這種無理要求。
她道:“你去跟司慕說清楚,讓他開好手諭!”
“章不是都在你身上嗎?”司行霈不以爲意,“輕舟,你這樣是不是捨不得我走?”
這種激將法,對顧輕舟毫無作用。
假如顧輕舟真的開給了司行霈,司慕回頭肯定會知道。
越過司慕,讓他顏面掃地,只怕他又要發瘋了。
和司慕相處的日子長不了,顧輕舟不想司慕總是氣鼓鼓的,他難受,顧輕舟也難受。
“我最後說一遍,你記住了:軍政府現在當家做主的人是司慕,你去問過司慕!”顧輕舟冷漠,說罷轉身就要走。
司行霈想要拉她,結果木蘭就衝了上去,幾乎要把司行霈撲倒。
他後退兩步:“輕舟別鬧。”
顧輕舟喊回了木蘭,腳步匆忙回家了。
她剛剛回到正院,副官隨後進來,對顧輕舟道:“少夫人,大少帥回來了,說有急事見您和二少帥。”
顧輕舟的拳頭微微攥緊。
這是緊跟着他過來的。
副官又去敲司慕書房的門。
司慕剛回來不久,正在處理一件文件。
聞言,司慕臉上嚴霜輕覆,用力打開了書房的門,氣沖沖走出去,卻又不知道該衝誰發火。
他正想說:“讓他滾,有什麼事明天白日再來!”
卻聽到了腳步聲。
司行霈帶着兩名副官,直接闖了司慕家的內宅。
司慕眼底的冷意更重。
有什麼事,非要夜裡拜訪?
司行霈卻道:“阿慕,我今天不是來找茬的,是阿駿出事了。”
阿駿,就是二叔的小兒子司駿,今年才十五歲。
老太太跟二房一起生活,論起感情的生疏,長房除了司行霈,其他人都比不過二房的孩子。
司駿若是出事,非要了老太太的命不可。
只是,司駿乖巧成績又好,他怎麼會出事呢?
司慕蹙眉:“他怎麼了?”
“他寫了封信離家出走,下落不明。二叔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找他。我一路查下去,卻找到了一個叫王卿的女人。”司行霈道。
司慕和顧輕舟面面相覷。
然後呢?
“這個王卿,曾經是李勝的女朋友,也就是搭檔,我抓到了她,言行拷問司駿的下落,她骨頭也特別硬,就是不說。”司行霈道。
司慕和顧輕舟聽完,各有不同的感觸。
顧輕舟想:“司駿還活着。對方想要用他來要挾司家,自然不會傷害他,不用着急的。”
死人沒有做籌碼的資本,只能是活人。還有價值,就會有命在。
司行霈大張旗鼓找司駿,也是爲了告訴對方這個信息,讓他們留住司駿的命。
想到這裡,顧輕舟的情緒平復,心中也格外冷靜。
而司慕則想:“二叔和我同住在嶽城,卻千里迢迢去向司行霈求助!”
司慕不至於和親叔叔生氣,心中卻也是無盡的苦澀和失落。
二叔這麼明顯的扇他耳光,告訴他,他根本比不上司行霈半分。
這點情緒,在顧輕舟和司慕之間緩緩流淌。
司行霈只能猜到顧輕舟的心思,卻不知道司慕的打算,故而他開口催促:“拖延一分鐘,阿駿就多一分危險,趕緊把李勝交給我。”
顧輕舟看司慕。
司慕有心爲難,可堂弟安危在即,這時候刁難司行霈,越發彰顯了司慕不重視親情,無能上還要加個無義。
一頂帽子要扣下來,司慕也不想,就道:“你可以審問李勝,卻不能帶走他。”
“王卿在平城。”司行霈道。
不帶走李勝,王卿什麼也不肯說。
“那你怎麼不把王卿帶到嶽城來?”司慕問。
司行霈眯眼,靜靜看着他。
問完了,司慕也感覺自己問了句傻話:王卿是聯繫司駿唯一的線索,若是路上遇到同夥劫持或者滅口,這條線索就斷了。
所以,王卿是絕不能動的,免得出意外,只得司行霈親自來接李勝。
司慕問這種話,他的不專業和不成熟,一覽無遺。
司行霈的眼神有點深。
“阿慕,你寫了手諭給他吧。”顧輕舟插話,“這大半夜的,我們也要休息了。”
這話說到了司慕心坎裡。
假如顧輕舟說,“到底也是我們堂弟”,司慕會很憤怒;而她現在逐客的態度,雖然沒有把堂弟的安危放在嘴上,卻從側面加快了拯救堂弟的步伐。
“你稍等。”司慕道,轉身回書房。
顧輕舟也上樓,去拿印章。
司行霈就百無聊賴坐在沙發裡,把腿搭在他們家的茶几上,慵懶躺下來休息,似乎想看看沙發上可有顧輕舟的味道。
沒有!
這個家裡,從客廳到顧輕舟的房間,都昂貴而單調,沒有個人特色,顧輕舟從來不肯佈置這個地方。
這裡,不是顧輕舟的家。
每次看到這房子,司行霈的心中就肯定了一層:他的輕舟只是尋個地方落腳,她在等他接她回家。
很快,司慕就寫好了。
顧輕舟也拿了印章下樓。
蓋好了章,司行霈問他們:“你們可要同行去看看?”
司慕頷首:“好。”
現在不去,將來傳到老太太和二叔耳朵裡,只怕會覺得他對司駿冷漠。況且,司慕也擔心司行霈搞鬼,不去他不放心。
“輕舟,你要不要去?”司行霈笑道,“也許,你可以在旁邊幫我們出出主意。”
司行霈是這麼說的,卻做了個拿照片的動作。
他在暗示顧輕舟,若顧輕舟不肯去,他就把顧輕舟和司慕已經離婚的離婚書照片給司慕看,甚至公開。
他馬上就要走了,這次沒空你儂我儂的,他想要抓住任何一點看到顧輕舟的機會。
天天和顧輕舟見面的人,大概無法理解司行霈的相思之苦。
“堂弟出事了,我們應該盡力。”顧輕舟卻只是看司慕,“可要我去?等會兒一起回來,也能作伴。”
她說話很有技巧,對司慕進行了順毛安撫。
司慕就服服帖帖的,這次沒有炸毛。
“一起吧。”司慕道,“阿駿出事了,祖母會很擔心的,她老人家那麼疼你”
三個人相互欺騙着自己又欺騙着對方,一起出發了。
顧輕舟和司慕上了同一輛汽車。
司行霈站在他們身後看着,情緒莫名。他想起了一件事,心情頓時又大好。
顧輕舟不知司行霈的情緒,只是和司慕獨坐。
司慕不說話,顧輕舟也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