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最近往康家走得勤快,她不是去找康芝,而是去看望康晗的繼母康三太太。
三太太很無聊,又在孕中,很喜歡顧輕舟這樣神醫又有神通的人登門。
她問顧輕舟:“能否看得出,我肚子裡懷的是男還是女?”
“您一定會心想事成。”顧輕舟笑道。
這話,實在沒什麼可參考性,三太太仍是歡喜得眉開眼笑。
她們聊了很久三太太肚子裡的孩子。
直到三太太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才轉移話題,問顧輕舟最近如何。
顧輕舟立馬大吐苦水。
“我師弟二寶,眼睛是沒問題了,可還是看不見,大概是心理障礙了。”顧輕舟道。
“還沒好嗎?”康三太太問,然後就想到了自己的繼女康晗。
康三太太很清楚,康晗喜歡二寶。
這讓她特爲難。
康晗很有主見,真把她和二寶拆開,她會鬧得闔家不寧,到時候就是康三太太這個繼母的失責。
若真把康晗許給二寶,那居心叵測的人該怎麼說?說繼母惡毒,把康晗嫁給一個瞎子。
左右爲難,裡外都難做,這讓康三太太心中煩躁。
她煩躁的時候,就想找個人傾訴。而她發現,眼前的顧輕舟,算是最好的傾訴對象了,因爲顧輕舟的立場跟她一樣。
康三太太不等顧輕舟回答,自顧道:“顧小姐,我真盼着你能早日治好二寶。晗晗對二寶的情誼,你們也看見了。雖然她年紀小,可她懂事啊,她並非懵懂無知。”
“我想請晗晗去家裡坐坐,早上來接她,晚上送回來。他們還小,出格之事斷乎沒有,況且我那師弟傻乎乎的,不知三太太可放心?”顧輕舟說出了她的目的。
康三太太道:“只要晗晗願意去。”
她滿口答應,又說起了二寶的眼睛,再三叮囑顧輕舟,一定要治好他。
她甚至說:“你說,這兩個孩子有沒有緣分?”
顧輕舟就詫異看了眼康三太太。
康三太太心中明亮,道:“我不是那死板守舊的人。晗晗不是我親生的,我也把她當閨女,希望她嫁得好。”
“我也是怕唐突您,才一直沒敢提。”顧輕舟道。
康三太太說:“顧小姐,你最是體諒人了。我老實跟您說吧,若是老太爺開口了,此事我一萬個同意。”
顧輕舟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別讓她這個繼母沾腥,她什麼都可以答應,她絕不是康晗和二寶婚姻的攔路石。
但是,她沒辦法做主,她想讓顧輕舟幫她禍水東引,將難題丟給老太爺,也就是晗晗的親祖父。
“別說我,就是三老爺,我也能勸服他。”康三太太道。
顧輕舟倏然柳暗花明。
“好,我會跟老太爺提。三太太,多謝您。”顧輕舟道。
康三太太差點就想說,應該是我感謝你,這個燙手的山芋,沒有你幫忙的話,我真扔不出去。
繼母要賢名,康晗要愛情,顧輕舟想要討弟媳婦,大家各取所需。
當天,顧輕舟就把康晗接到了司行霈那邊。
“帶上書包,哪怕不是去做功課,也要做做樣子。”顧輕舟對康晗道。
康晗很聽話,帶上了書包。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時,顧輕舟就取下了康晗的書包,讓她自己去玩。
然後,她把書包交給了女傭四丫。四丫擅長各種針線,可以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四丫點點頭,接過了書包,回自己小屋子去了。
四丫和她哥哥狗子都在顧輕舟這邊幫工,都才短短一個月,兩個孩子都轉了臉色,不再蠟黃消瘦,四丫吃飽喝足後,透出幾分白皙。
兄妹二人忠心耿耿。
顧輕舟還發現,四丫繡活精湛,她從前常繡了東西去賣。
於是,顧輕舟就特意重用她這個優點。
四丫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把書包重新拿給顧輕舟,告訴顧輕舟:“最上面有個活結,打開的時候要小心。”
顧輕舟點點頭。
她拿到了康晗的書包,把賬本的幾頁紙撕下來,謄抄的那一份留着,原件放到了康晗的書包裡。
到了下午三點半,顧輕舟送康晗回家。
康晗正趴在沙發上睡午覺,迷迷糊糊跟着顧輕舟走了。
臨走前,康晗對二寶道:“我明天給你帶好吃的。”
顧輕舟親自送康晗,到了康家大門口,正好是下午四點半。
這個時間點,康家的老太爺都會去錢莊。
他每隔半個月去一次,時間也是固定的,這是顧輕舟派人打聽過的。
顯然,知道老太爺這個習慣的,還有其他人,故而康家門口停了不少馬車,都等着見老太爺。
老太爺也同他們寒暄了幾句,只說:“先進去坐,等我回來。”
康晗下車,撲倒了老太爺懷裡,摟住了他的腰。
“祖父,您又去錢莊嗎?”康晗高高興興道。
老太爺摸了摸孫女的頭,笑道:“多大人了,還撒嬌!你也想去錢莊?”
顧輕舟這個時候就下車了。
她笑着和老太爺打招呼,然後把書包遞給了康晗:“晗晗高興得書包都忘了拿。”
康晗羞澀一笑,伸手去接。
她剛拿到手裡,一甩書包準備背好,不成想書包底下突然脫了線,書本和紙張嘩啦啦亂飛。
傭人忙幫着撿。
顧輕舟也彎腰。
她彎腰撿起書的同時,瞧見老太爺也彎腰拿出了一張紙。
看到紙張的字,老太爺略微沉吟,就捏在手裡了。
一番忙亂,顧輕舟就要告辭了:“不打擾您出門。”
老太爺笑道:“今天太晚了,不虛留顧小姐,下次來玩。”
顧輕舟說好。
顧輕舟離開後,老太爺卻認真檢查了康晗的書包,從很多紙張裡,抽出三張,問:“這是哪裡來的?”
康晗伸頭看了眼,很茫然搖搖頭:“這不是我寫的。”
這當然不是康晗寫的,這是姑爺樸航的筆跡,而且這上面的言語隱晦,賬目亂七八糟,一看就是黑賬。
不是康晗的,就是顧輕舟放進去的。
老太爺拿了紙,上了汽車。
他仔細看這三張紙,似乎想找出它的來歷,甚至想知道顧輕舟的目的。
他拿給了自己親信的管事看。
管事道:“是姑爺的筆跡。可這不是咱們家的公賬,這應該是姑爺自己的私賬。”
有自己的私賬,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老太爺自己也有。
既然是私賬,有些賬目就不太想別人知道,故而用了符號代替,也能理解。
“老太爺,要回去問問姑爺嗎?”管事問。
康老太爺繼續沉默。
這些紙,是顧輕舟故意放在康晗書包裡,又故意給他看的。
若單單是私賬,自然沒什麼可疑的。可顧輕舟如此大費周章,總不至於是閒得發慌。
“回家。”老太爺突然踢了下汽車的後座,對司機道。
司機當即調轉了車頭。
回到家中,老太爺讓親信的管事去拿這幾本指定的賬目。
開錢莊的,自然有後路,老太爺每年都會放入一筆儲備,足以應付大的變故,那些錢他從前親自打理,後來交給了康芝兩口子。
親信的管事急忙去拿了。
顧輕舟回到家,天色漸晚,屋檐下的玻璃窗緊閉,窗簾卻拉開,故而水晶燈的光把庭院枯樹照得璀璨,宛如碧玉雕成。
兩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裡。
是司行霈和蔡長亭。
她走進來,蔡長亭站起身,笑着和她打招呼:“輕舟,我又來叨擾了。”
顧輕舟微笑,溫和從容,在傭人的幫襯下脫下了大衣:“你也是替夫人跑腿的,我能懂。吃了晚飯再走吧?”
“那就卻之不恭了。”蔡長亭道。
顧輕舟看了眼司行霈,司行霈表情倒也淡然。
從前和顧輕舟談戀愛的時候,他特霸道,哪怕司慕或者顧紹多看顧輕舟一眼,他都想要殺人。
如今心緒平和多了。
司行霈和顧輕舟,心中都有種篤定,篤定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忠貞不渝的,故而蔡長亭送過玫瑰,司行霈也並未將他視爲情敵。
蔡長亭還沒有資格做他司行霈的情敵。
若論起勢均力敵,且讓顧輕舟崇拜的,大概就是霍鉞了,蔡長亭不在此例。
“我們晚上吃火腿鮮筍湯,你吃得慣麼?”司行霈問。
蔡長亭道:“吃得慣,我不挑食。”
司行霈沒說什麼。
蔡長亭過來,肯定是有話跟顧輕舟說,故而他先上樓了,把蔡長亭當成顧輕舟母親身邊普通的管事。
管事來回話,男主人還非得在場麼?那太給蔡長亭臉了。
顧輕舟坐到了沙發裡,問蔡長亭:“可有事?”
“夫人還是希望你回去。”蔡長亭道。
顧輕舟瞥了眼蔡長亭,他譎灩的眉目在燈火下更加妖嬈漂亮,他的脣色很紅,卻又不突兀。
這般絕豔的蔡長亭,表情是舒緩的,帶着幾分真誠。
顧輕舟明白了其中之意,問他:“你是怎麼想的?”
蔡長亭道:“輕舟,你和夫人之間,都在等對方先拿出誠意,否則你們永遠不會信任彼此。既然這樣,我建議你可以嘗試讓夫人先退步。”
顧輕舟眯了下眼睛。
“......我也會建議夫人,先對你讓步。”蔡長亭繼續道,“輕舟,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