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起身手裡拎着小草墩子準備要走,突然在村長後面的人羣中,有個長老發出沙啞的叫喊聲:“公雞不叫!清理墳地!不要把祖宗的規矩給忘掉了!”
村民們聽到公雞不叫清理墳地的提醒受之一震,他們一個個好像睡夢中受到了驚嚇:“啊!”才反映了過來:“是呀!公雞不叫!千年等一回呀!”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油鍋裡掉進了活鯉魚,爆了! 坐不住了,一個個像受到驚嚇的野獸猛的站了起來,積壓在他們心中的怒火迸發了出來,眼中好似射出團團的火焰。
他們就像螞蚱羣裡丟進一塊石頭,一個蹦得比一個高,好似戰前剛受過動員,剛激發起鬥志,準備上戰場的士兵,個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高喊着:“把龍山上的墳挖掉!把龍山上的墳挖掉!”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大,叫聲震耳欲聾,把小孩子都嚇哭了……。
二狗子興奮得上躥下跳,聲音比誰都大,比誰都高,手舞足蹈地叫喊着:“挖墳!挖墳!走呀!挖墳去呀!”
有幾家媳婦沒叫回來種吃的村民們,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的,氣得咬牙切齒的:“被龍山上的墳給害苦了,今天不出這口氣,就不是人!”
幾十個圍成團,個個恕火沖天,像一團團燃燒的篝火,火焰到處蔓延,好似將要點燃打穀場裡房子高的一堆堆稻草。
有的村民嗓門像破了似的發出沙啞的叫聲:“公雞不叫!幾十年一遇!我就不信,祖宗們都睡着了!難道土地神也睡着了!”
有的婦女尖叫着:“以前的墳會壓到龍,難道現在的墳就不會壓到龍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不停地往人羣火堆裡澆油,有的乾脆鼓動着:“今天晚上挖墳!不去的是孫子!”
“好!好!好!不去的是孫子!”好多村民熱烈的響應。
在小山村裡誰都不願當孫子,誰要是在村子裡當孫子,沒一個看得起。一個個就像熱鍋上的開水沸騰了,只等天黑衝到龍山去,打亂戰,打混戰。
墳埋在龍山上的家長們,在會場裡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會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只能孤孤單單不知所措地站着。有的坐在原地不動,頭都不敢臺起來。村民們的每一句喊叫聲,每一句憤怒的謾罵聲,都會讓他們冒出一身冷汗。村民們一個個像鬥牛士一樣,在他們身邊來回亂串,他們驚恐地東藏西躲的。
長老們和家長們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們知道早上祭拜神靈,那邊人說的話,肯定不會走漏風聲,現在一個個措手不及,他們但心村民們鬧出事來,一個個跑到龔爺爺身邊,問龔爺爺怎麼辦?
龔爺爺身邊聚集了廟房裡早上開會的那些人,他不緊不慢地,悠閒自得地吸着水煙,就像看電影看唱戲一樣自在。
有位長老急了搖了搖龔爺爺的肩膀:“老哥呀!怎麼你就像沒事一樣呢?要出大事了!”
龔爺爺歪斜着頭,看着說話的長老:“出什麼大事了?”
“他們要去挖墳呀?”
“不會把,我沒聽說呀?”
“那是你耳朵不好使,聽不到,他們說今晚誰不去挖墳,誰是孫子!”
龔爺爺不緊不慢地笑着說:“你們急啥?天還沒黑嘛?現在不是在開會嗎?誰去挖墳了?”
村民們看到龔爺爺這邊人多了起來,也圍了過來。現在他們纔想起來,遷埋的帶頭人不就是龔爺爺嗎?怎麼把他給冷落了:“龔爺爺,你最反對龍山埋人了,是不是破除封建迷信把你給批怕了!”
龔爺爺對着身旁的村長:“叫他們回去坐下!這那像開會的樣子!”
村長這時吹響了幾聲哨聲,亂哄哄的會場才安靜了起來。
村民們一個個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說話的村民也少了許多,可能是剛纔說累了,也想休息一會了。
龔爺爺坐在村民們正面比較高的臺子上,頭上圍繞着土家族的頭巾,上身穿着土家族藏青色的緊身衣服,下身穿着黑色大喇叭褲,瘦瘦的腰身解着緊緊的黑腰帶。本來人不高,老了縮小了,加上滿臉黑黑的深深的皺紋,顯得臉更小。只見眼睛裡發出恫恫有神的光芒,坐在那裡像一座沉思的雕像。
他手裡緊握着高到嘴邊的水煙桶,就像準備待發的火箭炮,他不時地很逍遙地吸着水煙,白色的煙霧從嘴兩邊直衝頭頂,去接應天上的白雲。
他現在最快活最自在,等待今天的到來,他已經等了幾十年了。他在那裡悠閒自得地坐着,讓村民這種**味十足的熱浪,沖洗着多少年來沉澱在身上的,被諷刺挖苦謾罵留下的污垢。只要村民們還有說話的聲音,他就靜靜地聽着,盡情地享受着。他最歡迎,最愛聽村民們說話的聲音,那就是羣衆的呼聲,任何力量都阻擋不了的呼聲,是村民們從心裡發出保護龍山不受玷污的呼聲。
過了一會村民們不說話了,小孩也不哭了,安靜得就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就像風平浪靜的湖面。
龔爺爺揚起頭來:“上午我們開了一上午會,就是討論遷墳的事。我不想多說,讓墳埋在龍山上的家長們跟你們說吧!”
他現在是不必要再說一籮筐話了,就好像中國象棋他已經走到了將軍的步子上,村民們就是他已經調到對方戰線上的車馬炮,就是他圍在對方將位邊上已經過河的兵。
村民們聽了龔爺爺的話,個個東張西望,就象獵鷹尋找獵物一樣,把目光投到了墳埋在龍山上的家長們身上,把他們一個個看得,不得不站了起來。有位低着腦袋小聲地道:“對不起,今天晚上我們會把墳遷出龍山。”
楊順林是鄉里樹立起來,破出封建迷信的積極分子,往龍山上埋人的帶頭人。今天他沒說,讓呂縣長來跟我說的話了。也站了起來:“今天晚上一定遷走。”
龔爺爺聽到他們一個個都表了態大聲說:“剛纔大家都聽到了,今天晚上他們遷墳,我希望大家也不要只看熱鬧,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家沒事最好去幫個忙,你們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同意!”村民們大聲地喊叫着。
二狗子高興得蹦了起來。他高興的是,房背後墳遷走了,小媳婦回來看不到墳,心裡就不會怕鬼了。他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吃到了靈丹妙藥,爽呀!
村民大會開得很成功,大家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會場,只有龔爺爺沒起身。
長老們走過來關心地問:“老哥怎麼樣?”
龔爺爺不甘示弱:“沒事!你們走吧!”
長老們叮囑村長:“照顧好你爺爺。” 一個個提着水煙槍,就象剛打完勝戰的士兵,昂着頭有說有笑消失了。
龔爺爺真的很累了,雖然卸下了一個大包袱,心裡輕鬆了些。現完成了祖宗交辦的任務使命,就像支撐着自己的精神力量好像消失了,腦子裡空蕩蕩的。
我和村長慢慢地去把他攙扶起來,他臉色有些灰暗。身體很憔悴。
在回家的路上,我感到他的腿軟軟的,我拉着龔爺爺粗糙的手慢慢走着。
村長提着爺爺坐的橙子走在前面……。
不一會到了村長家,剛進入大門,龔爺爺突然情緒反常:“把凳子放下!”聲音很大,把我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