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顆疑問的珠石穿引起來,漸漸變得清晰。清晰無比,但古嵐仍不敢相信。然而,眼前這冰封在透明冰晶之中的女子,與自己熟悉的那人,斷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古嵐緩緩扭頭望向雲凌,卻發現,雲凌也正眯着狹長的雙眼看着他。
“這女子……五哥……五皇子……”古嵐不知爲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女子便是五皇子的母親。”雲凌嘴角微揚,語氣平緩,像是說了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一樣。
古嵐的心驟然下沉。就算是之前他有過無數的懷疑,就算是種種跡象都在向他表明這樣的一個事實,可他依然不敢往這方面想。
從水如出現在他眼前,他才知道世間真的有妖魔鬼神的存在。
而當五皇子帶着雲凌出現,古嵐還只是以爲鶯啼閣來了一位高人,“能者真通天”,這是五皇子對雲凌的評價,也是沐裎國皇城中衆多人對這位高人的評價。
可隨後,出現了唐金寶,唐金寶在揚雲山後山監牢中所說的,雖然模糊不清,卻像是解開了大幕一角,在那時,古嵐就已經發覺了其中的詭秘。然而他推測不出更多,不僅是古嵐,這件事任誰也推測不出什麼結論。
唐金寶知道些什麼,卻又什麼都不知道。他最後被雲凌帶走,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最後也一定被雲凌知曉了。
古嵐又想起,雲凌那時變作水如的樣子,通知他們舉子進城會遇襲,牽引出後面的諸多恩科之事,他只是爲了幫助水如麼?
楊辰詩,從他說過的那些話語之間隱隱透露出的對五皇子的忌憚,他醉酒之後曾經說過,“你不該,與那種人爲伍。”,“那種人”,他當時說的便是五皇子。按理來說,朝中官員,怎麼可能會將堂堂皇子稱之爲“那種人”呢?如此大不敬的稱呼,竟然從楊辰詩這樣的老臣口中說出來。
“諸亂始於斯”,“與人同食同寢,長成人形,至壯年,暴戾之氣方始散……”,難道,楊辰詩是因爲知道了什麼,所以纔會去推舉五皇子做恩科主考,他想借着三皇子和牟妃的勢力,除了五皇子?
古嵐心中一凜,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位拉着自己稱兄道弟的聰慧老者,居然暗藏了這樣的殺機。
恩科之中,危險重重。入圍時,屈蒼鴻奉旨前來,雖未成事,卻驚險非常。
而那時,雲凌也曾出現……
水如只說當時是爲了救蘇天睿的性命,可如今想來,古嵐卻覺得雲凌一定在暗中做了什麼。他每次出現,都會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而每次,他都是扭轉事情發展的關鍵。
雲凌,他是在調查什麼事情,還是在幫五皇子?
五皇子,五哥,他到底……
古嵐再次擡頭,看着冰晶之中的女子。
這女子是五皇子的母親。
此地是大妖之墓。
身邊,那名叫做懷軒的大妖在這裡長眠千年,按理來說,這裡該是他的墳墓。
那麼,這位女子爲何會在這裡?
山洞外面的兩扇石門,要有獸神之力才能開啓。
“石門上,有云凌大哥的氣息,那氣息,並不是最近留下的……”
水如在石門那裡說過的話,似乎印證着什麼。
是雲凌,古嵐如今篤定無比,這女子一定依靠雲凌的力量才進入這座大妖之墓,長眠於此。
古嵐腦海中的那些事情,終於牽引完成。
他直直望向雲凌。
這一切,雲凌一定清楚無比。
雲凌見古嵐目光變得清明,臉上的驚異之色已消,這才微微一笑,“還好不是個笨人……”
雲凌緩步走到冰晶牆壁前,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上那冰晶。
冰晶牆壁像是受到什麼力量的激發,一縷縷光芒從雲凌手指碰觸到的地方延伸出去,迅速擴張,很快便如一張大網,鋪散開來。
飄蕩在一旁的懷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大網的力量,妖力似乎得以控制,身形凝聚的更加穩定。
然而,冰晶裡面的女子卻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毫無生機。
雲凌的笑容之中透出些無奈。
“薄樺亂,情決斷,爲君願,斷魂塹……苦情於此,終落得這般模樣……”雲凌低語,像是在與冰晶中的女子對話。
薄樺亂……
古嵐再次皺起眉頭。
薄樺殿,當年皇帝將這座華貴的殿閣賜予了那位他最寵愛的妃子。
樺妃,五皇子的生母。傳說當年皇帝與她終日廝守,幾欲荒廢朝政。然而這位樺妃雖然得到了這般寵愛,卻命短福薄,誕下一子之後,便黯然殞命了。
不過,這只是朝廷中的一個說法,傳言之中,卻另有說辭。
樺妃並非出身名族,她甚至來歷不明。仗着當時皇帝對她的寵愛,沒有人敢去調查她身家何處。
樺妃入宮不久,宮中便出現了幾起怪事。
皇帝請了無數高人入宮,但流傳出來的消息卻極少。直到後來皇帝染恙,宮中怪事才傳揚開來。
沒有人敢說那些怪事與樺妃有關,雖然時間上的巧合無以爭辯,但皇帝寵她,她便是天。
再後來,雲凌出現了。
他這位大能之人一到,所有的怪事都迎刃而解,那些傳言,也都不攻自破。
皇帝對雲凌尊崇備至,這些,就連皇城中的百姓都有耳聞。
樺妃有孕,樺妃誕下龍子,都是皇城中,乃至沐裎國的大事。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就在樺妃誕下龍子之後不久,薄樺殿,就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雖然後來皇帝以樺妃命隕,不願睹物思人爲名,徹底封了薄樺殿,可那天發生的事情,依然有人知曉一二。
薄樺亂,一場薄樺亂之後,皇帝便失去了愛妃,五皇子便失去了生母。
五皇子後來得到了一些樺妃當年的東西。有皇帝御賜的珍寶首飾,還有樺妃用過的杯盞衣物。這些東西五皇子都給古嵐看過,一件一件,都看得出當年這位樺妃有多麼得寵。
然而如今她卻靜靜的被冰封在這裡,依然華貴,依然美麗,卻沒有一絲生機。
雲凌平靜如常,嘴角依然挑着笑意,冰晶上的光芒大網黯淡下來,雲凌也轉身朝冰晶座椅走去。
“當年的事情,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雲凌突然開口,輕聲說,“那時我只是偶然路過,遇到了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歡興風作浪的小妖。”
妖,五皇子的生母,果然是妖……
古嵐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中有媚妖……”,這女子,是狐妖啊……
“修行的靈獸都有些章法,越過章法,便是滔天大罪。我遇到她時,她正是賊人剛入手,被我逮住了個現行。”
雲凌說着,竟然輕笑起來。
雲凌坐回那個巨大的冰晶座椅上,語調平緩,娓娓道來。
當雲凌無意間發現樺妃在沐裎國皇宮中作亂時,樺妃已經在皇宮中生活很久了。雲凌的出現,令樺妃十分震驚。據云凌說,樺妃的修爲還不及小北,不過狐族妖獸修煉的法門有很多精妙之處,其中藉助外力之法亦有不少。樺妃爲了增加修爲,這才混跡到凡人之中。後來機緣巧合,與皇帝結緣。
原本相安無事,不過樺妃與皇帝感情日漸加深,她所知道的那些修煉法門又多是對凡人有損的,所以她不得不把那些法門施展到宮中其他人身上,而且之前用在皇帝身上的妖法,她也想將其抹去。
然而,施法容易,要抹去那些妖法的作用,卻不那麼容易了。
樺妃想盡辦法,甚至冒了許多風險,最終還是沒能阻止的了那些妖法對皇帝的侵蝕。
宮中那些所謂怪事,也都是她爲了消去皇帝身上妖法所至。
以樺妃的修爲,那些被傳入宮中的所謂高人,她完全不放在眼裡。可隨着事情的發展,皇帝也對樺妃的身份起了疑心。只是,他們二人情深意切,皇帝不願挑明這些,他並不在意樺妃到底是什麼。
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樺妃卻不能不在意。
這般對待自己的男子,縱使她修行許多年頭,也未曾見過一個。她不願看着他被自己曾經施下的妖術害死。
就在這個時候,雲凌出現了。
樺妃看出了雲凌的大能,她苦苦哀求,求雲凌將皇帝身上的妖術抹去。
“以凡人之軀修煉,是妖獸修行的大忌。”雲凌慵懶的靠在那裡,淡淡的說,“她犯下大忌,還求我救那皇帝,你們說,我該救麼?”
一個問題拋過來,幾人都有些木訥。
皇帝如今還尚存人間,那就說明雲凌一定是出手了。
可雲凌說的也有道理,一面之緣,又身犯大忌,雲凌到底爲何會幫助這樣的妖呢?
就連一直飄蕩在旁邊靜靜聽着這事情的懷軒都有些不解。
這些人中,他對雲凌最爲了解。眼前這隻狐狸可絕不是心慈面軟之輩。犯了他口中的大忌,定不得善終,然而他卻出手相幫,確實蹊蹺。
雲凌掃了一眼幾人,嘴角上揚,笑道,“是啊,我還是救了那皇帝。因爲,我發現,那裡發生了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