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從未像現在這樣憤怒過。他狠狠瞪着跪在他面前的三皇子,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三皇子似乎在解釋着什麼,可是他現在已經聽不到了。他的腦海中,只有剛纔進入內殿時的那幅慘象,只有老皇帝衣衫凌亂,毫無遮攔的樣子,只有老皇帝嘴角那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
五皇子曾經恨過他的父皇,曾經怨過他的父皇,甚至曾經暗暗在心中咒罵過他的父皇,可一代君主臨終之時卻是這般悽慘,五皇子無法釋懷。雲凌那句“你現在是皇帝了”就像一縷陰魂一般圍繞着他,皇帝如何?他的父皇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最終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沒有保住。他的父皇一生勤勉,將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可最終嚥氣的時候,卻連一個拜送他的人都沒有。他的父皇也許做錯過什麼,可就算如此,他也已經用一生彌補過來了。爲什麼,到了最後卻要落得這般下場?
是因爲眼前這個三皇子。
他身爲人子,沒有盡到應盡的孝道。他身爲皇子,卻利慾薰心,只貪圖權位。
五皇子甚至數不清他曾用過多少卑劣的手段對付過自己。五皇子也數不清自己曾多少次險中求生,躲過了三皇子和牟妃設下的圈套。五皇子甚至還能回憶起小的時候,三皇子拉着牟妃的手問牟妃,“爲什麼五弟沒有母妃?”,那時牟妃陰冷的笑着,告訴三皇子,“五皇子的母妃因爲生下五皇子而一命嗚呼了。”。那是五皇子第一次聽人說起自己母妃的死因,那也是他第一次爲那兩個人的笑容感到噁心。
現在的三皇子,眼中充滿了恐懼。
五皇子不由的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是啊,當初你們母子,也是這樣看着年幼無知的我恐懼着顫抖着,然後這樣得意的露出笑容吧?
成爲強勢的一方,確實感覺很好。
五皇子的手,緩緩摸上自己腰間的佩劍。
他看着三皇子眼中的恐懼極具加深,他看着三皇子臉色慘白,顫抖着不停的解釋着什麼。可他聽不到。他不在意。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將心中的積怨發泄出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這麼多年的積怨,發泄出來。
沒有母妃,母妃因他而死,父皇的哀怨,父皇憎恨的眼神,臣子們的疏遠,流言蜚語,孤寂,無助,垂死掙扎……
這一切,都像是凝聚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上。
五皇子抽出了那柄鋒利的佩劍,這柄佩劍雖然伴着他多年,卻從未沾染過鮮血,因爲他的身邊總有一個人揮舞着一柄更加鋒利更加沉重的大刀,爲他披荊斬棘。五皇子知道,此時此刻,他不能再讓那個人擋在他的前面,不能再依靠那柄大刀,他要親手斬斷眼前的一切,然後邁上那幾級鮮紅的臺階,坐上那黃金鑄就的龍椅。
再沒有任何猶豫,再沒有任何退縮,五皇子狠狠揮下了手中的利劍……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幽深的寢殿,傳了出去。所有人的腳步,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之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五皇子緩步從內殿緩步走了出來。
他的腰間依然掛着那把佩劍,身上染着鮮豔扎眼的血跡,可他的臉上,卻無比冷峻莊嚴,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森冷的掃過眼前站着的衆人。
一名老臣恭恭敬敬的託着聖旨和遺詔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後,全是身穿朝服的官員,再後面,便是整齊的侍衛,沒有一絲雜亂的列隊站在那裡。
五皇子眉頭微微皺起,他的心中泛起一陣酸楚,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然會發生的。
五皇子沒有嘆氣,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緩緩開口,衝着對面的文武百官沉聲說道,“父皇已經龍駕歸天。”
百官呼啦一聲跪倒在地……
皇宮外,各種騷亂迅速平息下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皇城各處,皇帝遺詔,傳國玉璽,關於牟妃,關於三皇子,種種流言肆虐開來。而這些流言蜚語中最爲神秘也最被市井津津樂道的,便是那鶯啼閣的年輕主人。
嵐少爺,這個詞被人提到的次數與日俱增。
嵐少爺是何許人?嵐少爺爲何會參與到這種關乎到一國命運的爭位之戰中?嵐少爺與五皇子……剛剛即位的皇帝是什麼關係?嵐少爺的那個鶯啼閣,還會不會重新開張……
皇城中的喧鬧,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新皇帝登基之後,頒佈聖旨爲老皇帝舉行國葬,老皇帝被葬於鈺寶山皇族陵寢之中。新老更迭,其中也免不了一些權位的替換。原本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五皇子登基之後,卻做得十分順利。尤其是在剷除異己方面,似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牽連重大的幾個人就銷聲匿跡了。有些知道內情的人傳言,說是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不斷的用詭秘手段幫助着這位新登基的皇帝掃除阻礙。
然而,隨着局勢的穩定,流言蜚語也漸漸少了,人們對這些事情的議論,也逐漸被其他事情代替。
又是一天,晴空朗日。
王三兒百無聊賴的坐在空蕩蕩的鶯啼閣前廳之中,攥着一張抹布不停的擦拭手邊那一小塊桌面。
“王三兒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呢?”
清脆的聲音從王三兒背後響起,王三兒被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臉上馬上露出笑容。
“水如姑娘?今兒怎麼出來這麼早?”
水如款款坐下,輕嘆一聲,“昨晚古嵐又一夜沒回來啊……這幾天他帶着巫凡小北他們不知道都是去做什麼了,也不讓我跟着,神神秘秘的……”
王三兒聞言,笑着湊到水如耳邊,壓低聲音說,“少當家的不帶水如姑娘去,那是心疼姑娘你啊。水如姑娘你本事大,可刀劍無眼,萬一擦着碰着了,少當家的不是心疼麼。”
這話水如聽着倒是無比受用,她頓時咧嘴笑起來,“嘿嘿嘿,王三兒大哥,你可真是瞭解他啊……”
王三兒得意的點頭道,“那是啊,我這幾年跟着少當家的,可是學到了不少東西。對他的脾氣也最是瞭解。說真的,我可是覺得少當家的最近脾氣變好了許多,這都多虧了水如姑娘你啊!”
王三兒在鶯啼閣當了這麼多年的夥計,嘴皮子練得那是爐火純青。他句句話都能說到水如心坎裡去,真是讓水如飄飄然樂悠悠了。
又聊了一會兒,水如纔想起自己爲什麼過來。
“王三兒大哥,你知不知道後來牟妃和三皇子怎麼樣了?我問古嵐,他不告訴我。”
那天古嵐他們匆忙撤出皇宮,水如自然也跟着離開了。後來流言蜚語傳揚出來,有人說五皇子爲了永絕後患,親手殺了三皇子母子,也有人說那母子兩人被囚禁起來了。水如曾好奇問過古嵐,古嵐卻只說不知情。
王三兒聽水如問起這件事,不由得嘆了口氣。
“水如姑娘,且先容王三兒問姑娘一句話,可否?”
王三兒突然拽文,水如倒還有些不適應。但她知道,看王三兒這個樣子,一定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她也只得順着他,點頭答道,“王三大哥有事但問無妨。”
王三兒露出莊重的表情,沉聲問道,“聽說水如姑娘……”王三兒說到這裡,突然變得吞吞吐吐,扭捏起來。
水如以爲他是要問自己蝶神身份的事,便故作輕鬆的笑道,“王三兒大哥,在這鶯啼閣中,你我二人相識最早,還記得麼?那時你說讓我叫你一聲大哥,你會關照我。後來諸多事情,也都是得你照顧的。我們稱不得兄弟,卻也是朋友,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
王三兒聽水如這麼說,心中有些感動。當初他不過是爲了水如給的那一塊金子而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來他所做的事情,多數也只是出於一時好心,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水如姑娘竟然還記得自己那些好處。
難怪少當家的會喜歡這位姑娘!
想到這裡,王三兒也鼓起了勇氣,低聲問道,“水如姑娘,那我可就問了……聽說你答應了飛廉,要幫他安排向樂靜姑娘求親的事情,是真的麼?”
水如一愣,心想原來不是爲了自己的事情……
“那天飛廉一臉苦惱……我問過原因之後就答應下來了……哪裡不妥?”
“不!不!不!”王三兒連忙搖頭擺手道,“兄弟們都眼紅飛廉那小子命好,不僅撈到了樂靜姑娘,還能找到花魁姑娘幫忙……啊,也不是……大家都說水如姑娘你人好,心地善良樂於助人,都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得你幫忙說到個媳婦什麼的……哈哈哈哈……我們這幫粗野漢子坐到一起也說不到什麼正經事兒……比不得少當家的和巫公子他們那樣識文斷字的……水如姑娘你別見怪啊……”
王三兒越說越覺得尷尬,可水如卻不禁莞爾。
解釋一通之後,王三兒纔想起之前水如的問題,沉聲告訴水如,三皇子和牟妃的下場,古嵐從未派人去打聽過,也就是說,他不是不願意告訴水如,而是確實不知道。
“五哥安安穩穩做了皇帝,其他的事情就與我們無關了。少當家的說過,有些事情是眼不見爲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