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變了。
不過三日的時間, 紅芍便從點點滴滴中,真切的感覺到了。
少夫人與少主之間,似乎是發生了什麼。
但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卻又說不上來, 只是覺得兩人的氛圍變了, 變得清冷、生疏了。
與以往不同, 虞小萱不再親近楚墨容。
近幾日, 她都是一人呆在明月居內讀書,可是,看似是在讀書, 她卻時常翻開着幾頁,愣愣的看出了神, 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相較而言, 少主倒沒有什麼明顯的改變, 照舊悠閒的閱卷下棋,好像少夫人的變化, 他絲毫也沒有察覺到,亦或是,其實早已察覺到了,只是不願花費心思理會罷了。
一個人刻意遠離,另一個人毫不理會, 兩個人, 便如此僵持, 如此漠然着。
……
晴空萬里, 白雲舒捲。
殘敗的花枝下, 虞小萱輕靠着樹身,手捧着一卷詩詞, 眼睛看着書卷,心神卻全然不在上面。
幾瓣發黃的花朵由枝頭而落,掩住了書卷的小篆字體,她卻渾然不覺,整個人瞧着書愣愣的發着呆。
清風陣陣,卷着她月白色的裙襬,如室內的紗帷一般,隨意的飄揚着。
紅芍由屋內走出,看着如此的虞小萱,搖頭輕嘆一聲,緩步靠近,低首輕聲道:“少夫人,飯菜已經備好,可以用膳了。”
“叫他先用吧,不用等我。”
她回過神,伸手拂落了書卷上的落瓣,無精打采道:“我不餓,一會兒再說。”
紅芍上前兩步,聲音愈加的柔軟,道:“少夫人,還是趁熱和少主一起用膳……”
“不用了,不是說了麼,我還不餓。”
虞小萱蹙眉說着,身子偏斜,仰頭躺在了竹榻上。
她將書卷蓋在了自己的臉上,閉上眼,聲音悶悶的道:“等我餓了,自然會去吃,紅芍,你不用管我了,進屋伺候那個身體剛好的少主去吧。”
紅芍無奈的低嘆,補充道:“少主說,有事要與少夫人商量,還請少夫人一同進屋用膳。”
她這才微微睜開雙眼,卻依舊以書遮着臉,沉寂了片刻,她再次合上了眼,緩緩道:“知道了,紅芍,你先進屋吧,我一會兒就去。”
“是。”
紅芍欠身行禮,便轉身進屋去了。
也許是由於書卷掩蓋下的空氣逐漸的稀薄,她只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伸手扯掉了遮在面上的書卷,她半睜開雙眼,便瞧見了帶着幾絲白雲,通透湛藍的天空。
楚墨容能有什麼要對她說的?
自從上次竹樹後,他直接的告誡她之後,她與他,便再沒有多說一句。
她還沒來得及確定,她是否真的喜歡上了他,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提前拒絕了。
虞小萱望着藍天,卻覺得越想胸口越悶,她深吸口氣,眉頭輕皺,索性坐起了身子。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不許她喜歡他麼,既然他不許她喜歡,那她便真的不喜歡便好了。反正,她也不是喜歡他的,她對他,至多,只是有那麼一絲絲的莫名好感罷了。
勉強收拾了下心情,虞小萱站起身,慢悠悠的擡腳走向了屋內。
楚墨容背對着門口,坐在桌前慢條斯理的飲着茶。午風由外而入,吹動了他隨意束在腦後的髮絲,如墨的長髮,襯着勝雪的白衫,格外的有一番風情。
然而,此刻的虞小萱,卻已經不許自己再對他抱有任何欣賞的想法了。
穿繡鞋有一個好處,便是聲音輕渺。即使雙腳不用刻意的收力,如常的踩在潔淨的地面上,也不會發出什麼聲響。
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將所有的座位掃視了一片,然後步伐緩慢的繞過了餐桌,坐在了她精心挑選的位置——面朝房門,也是距離他最遠的位置。
她坐下,擡眼,瞧着對面的他,沒有開口說話。
他坐在充滿陽光的房門之前,並沒有擡眼瞧她,只是半低着頭,悠然的端詳着手中的白玉茶杯。
裡面泡的是加有龍腦香的綠茶,碧綠纖細的葉子,舒展沉澱在玉質的杯中。
紅芍服侍在一旁,瞧見了坐下的虞小萱,以爲她要用膳,便轉身爲她盛了飯,正欲端上來,卻被她開口止住了:“紅芍,我不吃,放下罷。”
她再次偏頭瞧向他,等待着他開口,將他想對她說的話說出來。
他卻依舊欣賞着手中的茶水,修長如玉的手指,有一下無一下摩挲着杯身。
她緊緊的盯着他,爍爍的目光毫不避諱,她瞧着一臉悠然的他,不由輕皺眉頭,心裡暗暗催促道:有什麼話便快說,別墨跡。
就在她覺得他杯中的熱茶都已涼了,想要招呼紅芍幫他換一杯時,他卻忽而儒美一笑,那絕美的面容,硬是將手中精緻的白玉杯比下去了幾分。
他擺手,命紅芍退下。
他將白玉杯放回桌上,眼帶笑意的瞧向了她,那溫潤美好的笑容,彷彿他與她並沒有冷戰過一般。
他笑着瞧她,柔聲道:“萱兒,可曾想過要當王妃麼?”
他的笑,如三月春風般的柔軟,而他的話,卻令她猶如身陷冰窖,止不住的愣住了。
她的手在桌上,不由的攥住了臨近她的白玉杯。
她努力壓制住腦海中的混亂,用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瞧着他,略帶不安的吐出了幾個字:“不知此話怎講。”
他如墨的雙眸,透出不可猜測的意味,悠然的瞧着她。他微微挑眉,道:“我要你嫁給當今的恭親王,也就是我的義兄,段闌玉。”
彷彿談論天氣的晴好一般,他的口氣甚至帶着一絲隨意。
哐啷啷。
她的手禁不住一抖。
距離她最近的另一隻白玉茶杯,跌落坐在地,摔碎了。
她忽然輕笑出聲,幽幽的盯着他,道:“楚墨容,你以爲我想嫁便能嫁麼?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他看着對面的虞小萱,看着她閃爍的雙眼,輕聲道:“自由,快樂,幸福,這些,只要你嫁於了他,便統統屬於你。”
她也看着對面的他,看着他醉心的微笑,看着他深不見底的雙眸,看着他毫不在意的神情,沒有答話。
“萱兒。”他起身,緩步來到她的身旁,他修長的手指繞起她烏黑的長髮,輕輕柔柔。
他俯下身,貼在她的耳邊道:“作爲一隻寵物,應該爲主人奉獻的,你說,是不是?”
他的手指白皙柔軟,骨節分明,微涼的觸感由髮絲延伸至她的面頰。
虞小萱覺得諷刺,她輕笑一聲,偏頭閃躲開了他的觸碰。
門外起了風,搖擺了蔥鬱的竹葉,拂落了衰敗的花朵。
虞小萱笑得很淒涼,猶如庭院中的落瓣一般,幽怨而又絕望。
她看着他,眸光閃爍道:“你若想要我嫁,我嫁便好了,你不用這樣子曖昧的對我,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其實,離開你這種沒有感情,毫無血肉的人,也是我的夙願。”
虞小萱如此說着,像是說給楚墨容聽,也像是勸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