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六日,駐守曹州大營的都知兵馬使楊元飲商議後傳令三州駐軍,要各軍主將到曹州大營議事。清海軍主持軍務的副使趙和德也在應邀之列。
這正是李茂所期望的,看來摩岢神通不虛此行。
尚何來倍感壓力巨大,他已經得到李振可即將來曹州的消息,正思應對之計,忽然又接到楊元飲的這個命令,頓感彷徨。尚何來深知自己的威望不足以鎮壓三軍,手中若失去了趙和德這張牌,清海軍立即就要四分五裂,到時候非但無力抗衡虎視眈眈的平盧軍,就是自己也自身難保。可若不放趙和德去,又找什麼藉口來搪塞呢。
馬軍副將董何獻計道:“楊都頭那,就說趙和德身染重疾,去不得。”
尚何來道:“這麼說,他若是派人來探視又當如何?”
董何笑道:“那還不簡單,給他服一副藥,讓他睡着不醒,誰能看出底細?”尚何來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若知他不能理事,李師古借坡下驢再派一個人來,如何是好?”董何笑道:“兄長如何也糊塗了,孤山鎮是咱們的地盤,任誰來還不是你的盤中菜?”這話甚得尚何來脾胃,他立即讓軍中書記修書回覆楊元飲,聲稱趙和德有疾在身不能赴會。
消息傳到李茂耳朵裡,李茂把青墨叫來,問道:“暗渠打通了沒有,幾時可以救人?”青墨道:“通是通了,不過長久不用,裡面有股子怪味,人在裡面呆久了就頭暈噁心
。”李茂道:“把封口打開,先通通風,再準備一輛馬車,一但把人救出來立即送出城去。”
青墨猶豫了一下,道:“馬和東、陳蘭這兩個人靠不住,馮布那被他盯的死死的,萬一出現紕漏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茂笑了笑說:“你先準備一輛馬車,我自有辦法。”
聞之趙和德重病在身,楊元飲即派參謀周亞哥前來慰問,文書丞向尚何來等人道:“周亞哥心思極其細密,須得仔細準備,萬不可讓他窺出破綻。”他向尚何來舉薦郞賓,讓郞賓來佈置。郞賓細細想了一遍,建議尚何來將趙和德遷回興隆坊家中,趙和德有兒有女有夫人,身染重疾不在家中休養於情理不合。尚何來有些擔心,郞賓勸道:“只要將他生母拘禁在軍院,不怕他不聽話。”
趙和德幼年家貧,父母將他送人,年長髮跡後將生母接回一同居住,對母親極其孝順。尚何來聽說要拿他母親做要挾,心中頓時把郞賓看扁,只是眼下這情形也卻無妙計可尋,便違心答應了下來。
周亞哥在隆慶坊趙和德宅中見到了病榻上的趙和德,見他妻兒都守護在左右,並不生疑,說了兩句話,趙和德咳嗽起來,他的兩個兒子趕忙拜請周亞哥離開。周亞哥陰着臉來到前廳,向身邊的段贏崖、文書丞、尚何來等人說:“我聞孤山鎮有位葛神醫,爲何不請他來爲趙副使診治?”尚何來聞言大驚,這一點他沒想過。郞賓卻胸有成竹,搶過話頭說:“生死禍福在天,神醫再神終究是人,也是回天乏術。”
周亞哥眉頭擰的更緊,不客氣地說道:“說句難聽的話,人都病成這樣了,死馬當做活馬醫,成了是命,敗了是運,還顧忌那麼多作甚?”
董何忙道:“此言有理,我這就去請葛神醫。”
董何去後不久,帶來一位白髮蒼蒼的郎中,郞賓向周亞哥引薦道:“這位便是葛神醫。”那老郎中自稱道:“小老兒便是葛日休,敢問是哪位將軍要看病。”文書丞怒道:“混賬東西,你眼瞎麼,牀上躺着那位。”
那老兒吃了一唬,點頭哈腰地進了裡屋。周亞哥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心裡已知來人是假。那老兒裝模作樣地折騰了一圈,回身向衆人道:“這位老將軍病痾沉重,小老兒醫術不精,無能爲力,各位還是另請高明吧。”說罷提着藥箱溜之大吉。
周亞哥聞聽此言,嘆了口氣,向衆人拱手說道:“我即刻回稟李大夫,趙將軍的後事就煩請衆人費心了。”
送走周亞哥,尚何來哈哈大笑,直誇郞賓、董何機靈,卻又開着玩笑怪文書丞道:“老文,你平素最是沉着,今兒怎麼如此失態?差點讓周亞哥看出破綻來。”文書丞怒氣衝衝道:“我看那老兒畏畏縮縮的就生氣。”怪董何道:“你從哪找這傢伙,是幹什麼的?”董何道:“他也是郎中,不過是給牛馬瞧病的獸醫。”衆人一起哈哈大笑。
周亞哥一行回到迎賓公廨,隨從何功德道:“今日之事學生覺得有些不妥。”何功德是周亞哥的學生,追隨周亞哥十三年,周亞哥早將他當做心腹來看
。聞聽這話,便有意考較他,問道:“有什麼不妥?你懷疑趙和德是在裝病?”
何功德道:“這個學生不敢說,但那個什麼葛日休怎麼看也沒有神醫的風采。還有我聞葛日休是城局使李茂請出山的,李茂聘他爲醫學院的大座師,在孤山鎮威望甚高,文書丞如此一個溫文爾雅之人,怎會當衆呵斥他?此事大有怪異。”
周亞哥聞言哈哈一笑,道:“你的眼力不錯,這個葛日休指定是假的,大夫料的不錯,趙和德果然是被他們挾持了。”
何功德吃了一驚,急問:“那我們怎麼辦?”
周亞哥向窗外看了一眼,低聲說道:“明日一早,你去青莊坊的胡記羊湯館買碗湯來,若掌櫃的問你生意如何,你就回答他‘還好’。”何功德這些年跟着周亞哥走過不少地方,辦過許多機密的事,聞言不敢多問,只答了聲是。
周亞哥原定二日正午就走,誰知一早吃了碗羊湯竟吃的肚子疼,留在孤山鎮走不得,趙和德恐其再探趙和德,仍把趙和德留在隆慶坊,讓陳靜野嚴密監視其行動。
入夜後尚何來放心不下,親自到迎賓館外湯麪館查問,陳靜野道:“我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派人去一次,他吃了葛神醫的藥,已經大好,如今精力不濟正臥牀休息,並無外出。”尚何來罵道:“他奶奶,回頭去青莊坊把賣湯的胡家砸了,害的老子睡覺也不安穩。”陳靜野笑道:“等明日我就帶人去砸這個不開眼的。”
因見天冷,忙讓人切來熟牛肉,燙了一壺酒,陪着尚何來吃喝。尚何來這些天嚐到了當老大的甜頭,也吃夠了當老大的苦頭,有一肚子話要找人訴說,藉着酒勁跟陳靜野絮叨起來,說起來就沒完沒了,陳靜野雖是他親信,但這樣的機會平時也不多,就一個勁地勸酒。
二人一口氣喝了三壇酒都有了些醉意,正要散去,卻有一個小校飛奔而來,拖着哭腔報道:“趙副使不見了……”
一聽這話,尚何來的酒頓時醒了一半,他劈手抓過那小校,瞪着銅鈴大的眼睛,厲聲喝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不見了,趙副使他,他不見了。”
這一回尚何來聽清楚了,整個人如墜冰窟,冷的半身不遂。
趙和德是一更末失蹤的,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一盞茶的功夫。尚何來飛馬趕到隆慶坊時,四座坊門緊閉,站滿了北營軍衛卒,郞賓黑着臉迎過來接他馬繮,被尚何來惡狠狠地推開了,郞賓受命全權監控趙和德,如今人丟了他自然須負最大責任,吃尚何來這一推,郞賓一聲不敢吭,低着頭跟這尚何來、陳靜野往裡走。
趙和德的家人都已被拘禁在內院,董何已先一步趕來,見了尚何來急忙稟道:“趙和德和兩個兒子都跑了,只留夫人在。”尚何來破口大罵道:“一個黃臉婆有個屁用。”他怒罵看守衛卒:“你們眼珠子都長在屁眼裡嗎,三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郞賓等人低頭不敢應聲,董何道:“趙家父子失蹤前,周亞哥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