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陽大驚,急問何故?李聽指着沖天的濃煙,苦笑道:“作‘亂’三人都是他的義子,你說他能脫得了干係嗎?”
王曦陽驚愕萬分,見酈定進不做分辨,失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他是這麼個喪心病狂的人。。 更新好快。我得速速回營稟告範司徒,免得被其部所害。”
李聽稱是,二人當下別過,王曦陽留下大軍‘交’由副將指揮,率親軍抄近路回營。走出三裡地,迎面見到一支人馬,左右報道:“是酈定進義子霍海。”王曦陽眉頭一皺,怒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聞聲,左右‘精’銳齊出,萬箭齊發,將霍海‘射’做刺蝟。
當初,霍海左臂受傷,其實也不重,由此而生出一計,藉故脫身
。當初他向突吐承璀出賣了墨海、大海、橫海三人,事情雖然辦的機密,心裡卻有鬼,他的部屬多是酈定進的心腹,一旦被酈定進發現他首尾兩端,他必死無葬身之地。
脫身之後,他並沒有回渦陽堡養傷,而是潛伏在附近樹林,待酈定進走遠,便抄近路去大營報信,霍海此刻也想開了,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索‘性’賣了義父謀個出身,也比今日腳踏兩條船來的穩當。
正當他興沖沖地奔赴新生活時,不幸遇到了抄近路回營的王曦陽,更不幸的是王曦陽問也沒問就‘射’殺了他。
天明之後,王承元得知突吐承璀大營發生的‘混’‘亂’,喜道:“天助我也。”急令出擊河東軍。衆人不解,王承元笑道:“突吐老閹已然潰不成軍,範希朝部卻安然無恙,我擊突吐,範希朝必抄我後路,我打範希朝,突吐承璀拿什麼來救?一旦河東軍潰敗,神策軍亦將肝膽俱裂,勢必一瀉千里。”
衆人稱奇,當即鎮州‘精’銳盡出,兩萬大軍呼嘯着殺奔河東軍大營。範希朝聞聽王曦陽稟報,連聲哀嘆,哭笑不得,令擊鼓聚將,令一部警戒鎮州方向,一部駐守大營,自己親自率兵南下協防左右神策大營。
大隊走到半道,忽聞鎮州軍殺至,範希朝道:“此必是疑兵,他的目的是神策大營,虛張聲勢‘誘’我回營。”喝令:“加快行軍速度。”
行出十里地,忽報大營被鎮州軍攻破,範希朝大驚失‘色’道:“鎮州城內何人能如此用兵?難道王承宗暴病而亡是真的,這是誰在主持鎮州軍事?”左右無言以對,皆勸回兵救援,範希朝嘆道:“回去是自投羅網,什麼都別管,南下與神策軍會合,再做打算。”
王承元第一次上陣督戰,就一鼓擊破河東軍大營,險些生擒大名鼎鼎的範希朝,此等功勳也足夠傲視羣雄,震懾三軍將領了。
王承元卻並沒有因此而託大,鎮州城下有官軍十餘萬,鎮州軍不足三萬,力量對比懸殊,而且官軍後援不絕,鎮州卻只有一座孤城。官軍輸得起,他卻只能贏,處境危若累卵。又聞老將沒有回援,而是選擇南下與突吐承璀會合,王承元嘆息道:“範司徒國之棟樑,可惜遇到了突吐這個老閹。”
當下強令鎮州軍南下追擊,習侵會、王士裹、郗慶文三人同時勸道:“大軍疲憊,敵衆十萬,如何能戰?請大帥收回成命
。”
王承元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諸將不必多言,成敗由我一人擔當。”
驅動兩萬疲憊之軍對陣十萬之敵,範希朝沒這個魄力,他料想對手王承宗也沒有(因爲情報失誤,範希朝並不知道王承宗已死),除非李‘藥’師在世,當世名將中亦無人有此膽量。因此老將與神策軍會合後,就忙着收拾殘局,只以少量兵力警戒北方之敵。
而突吐承璀此刻正忙着編造證據,全力以赴地在清算酈定進的通敵叛國之罪,此罪若不能成立,那他這敗軍之罪就背定了,自己的好日子就過到頭了。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必須讓酈定進背這口黑鍋,現在就辦,辦他個鐵案如山。
因此當鎮州兵忽然殺至,他和範希朝都是猝不及防。
危急時刻,還是突吐成驊反應敏捷,二話不說扛起義父就出了‘門’。
範希朝默默坐了一會,對追隨他幾十年的老部下說:“世有英才而國不能用,使天下糜爛至此。天下大‘亂’,自今日始,我範希朝百死難贖其過啊。”
範希朝拒絕撤退,率部奮起抗擊,而左右神策軍剛剛經歷一場大劫,此刻尚未完全恢復過來,而今遇敵找不到主帥,各部羣龍無首,紛紛潰退,一退便成雪崩之勢,再難禁止,衆人見無力迴天,只好丟下尊嚴和榮譽,只比誰跑的塊,十萬大軍瞬間土崩瓦解。
黃昏時分,王承元騎馬來到神策大營舊址,皮革燃燒後發出的嗆人濃煙直‘欲’讓人窒息,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屍山血海,更是讓人膽顫心驚,太多的屍體,太多的血,王承元閉上眼睛,眼前仍是紅通通的血,他的太陽‘穴’脹的發疼,整個人都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向習侵會等人說道:“官軍但凡有一員大將,鎮州還能有今天嗎?”
郗慶文笑道:“這就是天道,天不滅我,來了誰也是枉然。”
王承元搖搖頭,道:“這不是天意,這是人事,得人興,失人亡。”
來到突吐承璀大營舊址,卻見院中旗杆前跪着一個人,雙手被捆在背後,紫袍金甲,灰白頭髮,滿臉是血,張着嘴,瞪着眼,神態安祥。
王承元大驚,急下馬上前察看,見人已死,潸然淚下,問左右道:“莫不是範司徒?”
左右衛士答:“正是範希朝,這老兒倔強的很,至死不降,被擒之後,讓他跪,他死都不跪,王將軍便打折了他的‘腿’,‘逼’他跪下謝罪,他又大罵,就拔了他的牙,他朝人吐血吐沫,就割了他的舌頭……”見王承元臉‘色’有些不對勁,衛士不敢再說下去
。
“他是怎麼死的。”
“是,是用弓弦勒死的,說,說他是個忠臣,留他一個囫圇屍。”
正說着,一員牙將飛馬而來,滾鞍下馬,跪在王承元的面前,誠惶誠恐地說道:“屬下王庭湊,見過大帥。”
王士裹疾步上前在王承元耳畔說道:“王庭湊手段雖然不妥,卻是功臣。”
王承元扶王庭湊起身,當衆稱讚了兩句,卻對左右道:“老將軍戎馬半生,死了也要顧惜他的體面。”衆人應諾。
王承元繼續巡視戰場,囑咐救治官軍傷員,善待官軍俘虜,綴在後面的郗慶文向王士裹說:“少公子喜怒不形於‘色’,用兵如神,實乃天助我鎮州啊。”
王士裹淡淡道:“什麼少公子,那是我三軍主帥,爲將帥者豈能喜怒形於‘色’?”淡淡地笑了一聲,獨自走開去。
聞聽範希朝戰死,突吐承璀驚慌失措,一口氣翻過太行山,躲到了儀州城內。任誰來請,都不肯回來。
各部收攏營盤,清點人數,十萬大軍所剩不足兩萬,十停人馬去了八停,行營副都統、河東節度使範希朝被俘殺,行營兵馬使李聽兵敗被俘,駙馬都尉、兵馬使芮時蘭陣亡,張文喜、李棟臣等六品(正將)以上軍官被殺被俘的有一百二十人。
鎮州兵敗的消息傳到趙州城下,義成軍士卒頓時譁變,挾持主帥李全忠,要求撤軍,李全忠無奈只能答應,設疑兵八處,‘迷’‘惑’城內守軍,一日夜退出一百五十里,待守軍察覺,已不可追。
鎮州軍攻破神策大營時,突吐承璀倉皇而走,酈定進和墨海、大海、橫海三人尚在大牢裡做囚徒,父子四人落到王庭湊手裡,也不上解邀功,而是送給了渦陽堡守將王藝達
。
王藝達祭拜了家人,將四人開膛破肚,取了人心祭奠,王承元聞之此事,大驚,對王士裹說道:“王庭湊此人兇殘如蛇蠍,不可再用。”王士裹道:“其手段雖然酷烈,一顆忠心總是沒錯的。”又道:“年輕人嘛,難免偏‘激’,我回頭好好敲打敲打他,讓他張長記‘性’便是。”
時隔三日,冀州城內發生了一場兵變,劉默明及親衛三十人被叛卒虐殺,人頭獻於王承元座前。幾乎與其同時,劉濟的使者也到了鎮州,坐下來與王承元商議媾和之事。
而在此稍早一些時候,魏博節度使田季安病故,其子田懷諫被推爲節度留後,田興爲節度副使、都知兵馬使,長子田布爲天雄軍衙內兵馬使,率部駐守牙城。
……
李純一覺醒來,卻不願意起‘牀’,閉着眼睛躺在‘牀’上,窗外的滴漏聲,宮‘女’宦官們挪步時發出的沙沙聲,遠處的晨鐘聲,一切盡如往日,所不同的只是自己苦苦做着的中興大夢忽然就被驚醒了。
夢做的太久,太入‘迷’,醒的太快,太辛苦。
真是一場夢啊,來去匆匆,了無痕跡。
“宣李茂入宮。”
李純平靜地說過,睜開眼,坐了起來。頭還有點暈,昨夜他“睡”的並不踏實,除此之外耳朵裡隱隱的有嗡嗡的異響。劉希光遞過一把熱‘毛’巾,李純擦了擦臉,‘精’神爲之一振。又喝了一碗潤喉的清湯,人就徹底醒過來了。
從‘迷’夢中醒來,整個人還是覺得難受,但日子還要過下去,夢醒了可以再做,人頹廢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李茂在左龍驤軍的護送下來到宮‘門’前,自突吐承璀兵敗的消息傳回長安,李純便下旨撤回了駐守在孤山伯府外,“保護”他的神策軍。
河北的大好局勢一夜翻盤,李茂也是一宿沒睡,熬的兩眼通紅,因爲喝了太多的濃茶,嘴裡現在盡是苦澀,因此當他見到面‘色’平和的李純時,不覺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放眼當今天下唯面前此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