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笑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先過苦日子,先苦後甜嘛。石雄有大志向,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把附近的地形繪成圖交給我。”
石雄的繪圖術是在長安時跟兵部輿部的繪圖郎中學的,雖然以李茂的眼光看來尚屬幼稚,但已是衆人中的佼佼者,交給他這個任務也有鍛鍊的意味。
回到東高鎮時,滿鎮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因爲田是公田,每天早上都要由文書丞分派任務,昨晚因爲跟吳氏纏綿了一回,事後聊天到佛曉,本想睡個囫圇覺就起來,不意頭一沾枕頭就睡過了頭。此刻剛剛起來,飯也來不及吃,擦了把臉就開始分派任務,頭腦昏昏沉沉有些亂,任務也顛三倒四,惹的大衆一通鬨笑。
見到李茂回來,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誰都知道東高鎮的真正主人是李茂,而李茂與文書丞不同,文書丞雖說也罵人,但終究是個文官,黏黏糊糊的老糊弄,李茂可是傳說中殺人如麻的劊子手。驕橫如毛太公、祝九尚且服帖,誰敢招惹?
文書丞見到李茂,顯得有些尷尬,李茂壓壓手對衆人道:“有句話說既來之則安之,咱們揣着不同的目的來到遼東,來到東高鎮,這就是緣分,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的共枕眠,咱們這一羣大老爺們雖然沒有共枕眠,但在一個鍋裡攪勺子,這份緣分也不必共枕眠差到哪去,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有飯同吃,有衣同穿,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人問:“那有女人能不能同用。”惹得四周一片鬨笑。
祝九厲聲尖叫道:“是哪個王八蛋在此大言不慚,站出來。”一語下去,衆人吭吭唧唧,沒人敢吱聲。
李茂笑了笑道:“男女之事要講究個你情我願,男子漢大丈夫,欺負女人不算本事,獲取女人的芳心,讓他心甘情願跟着你那纔是本事。”
有人叫道:“小渡口男多女少,好白菜都被你們拱了,我們拱什麼?勾引嫂子的勾當,咱們可幹不出來。”衆人又是一陣鬨笑。
祝九又要發作,李茂壓了壓手,依舊面掛微笑道:“即便有女人,你們也要養的起才行,人說築的金巢窩,引來金鳳凰,而今你們破衣爛衫的,連自家肚皮都顧不住,有了妻兒,你們拿什麼養活人家?”
四下裡一陣安靜,有人嘀咕道:“連婆娘都討不上,打糧食有個屁用。”聲音雖小,卻被秦墨聽到,秦墨厲聲叫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人低下頭不敢吭聲,李茂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只要能在此處站住腳,女人會有的,人人都有!”
那漢子受了鼓勵,擡起頭來,問道:“幹多幹少都是公家的,我們只顧一日兩餐,四季兩套衣衫,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娶媳婦?”
李茂跳上高臺,言道:“我李茂在此給你們一個保證,三年內所有沒娶上媳婦的,公家一人給你們配一個,沒有房子的,公家給你們分配一個,包括鍋碗瓢盆,都給你們一道配齊,只有一條,你們得服從分配,出工出力,有力氣先使到田裡去,等娶了媳婦再使到媳婦身上去!好兒郎,一個個都給我挺起胸膛,跟我一起唱‘’。”
李茂揮手打着節拍領着衆人唱起了大唐健兒長征行,秦墨順勢利導,把衆人引出了廣場。
文書丞又站在路邊唸叨:“駿馬愛新草,女人愛富漢,今日拋灑熱血青春,建功立業,來日功名富貴,子子孫孫,享用不盡。”
衆人受此鼓舞,士氣驟然高漲,挺胸收腹,列成整齊的隊列,扛着鐵鍬鋤頭鐮刀斧頭出了莊子,開始了一天辛苦的勞作。
文書丞擦了把汗來向李茂認錯,李茂道:“靠口舌之能鼓舞起來的士氣是靠不住的,要想鼓勵人們在遼東紮下跟,苦幹出成績,還得從大的政策上下手。首先一點,要做到均貧富,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東高鎮雖然貧苦,卻還做不到均平。其次,要允許人有私產,在現有的供給制上要實行薪金制,讓人手頭有些活錢,把日子過的豐富一些。第三,我答應了三年內,所有適齡男子都要能娶上媳婦,這個承諾必須兌現。”
文書丞道:“三年內只恐吸引不到那麼多人的漢家女子渡船來遼東。”
李茂道:“我大唐高祖皇帝的母親是鮮卑人,太宗皇帝的母親也是鮮卑人,有這樣的例子在先,你還好擔心什麼?再說族譜都是按男子的血緣來論,娶再多的胡家女子,你的兒子依舊是漢家兒郎,不會玷污你的高貴血統。”
文書丞尷尬地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胡人女子生性野蠻,由她們教導咱們的兒女,會把他們帶壞的。”
李茂道:“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一出世就是一塊璞玉,你教他什麼樣,他就成什麼樣,胡家女子不暗漢家文化,的確是個問題。不過還有你這個做父親的嗎,還有塾師小學校嘛,到他們啓蒙的時候,就讓他們上學校去,學校公辦免費,有教無類,多受薰陶,人心不會變壞,此外,他們的母親也要時時教導,好爲人師的人多的事,認真引導,教習她們炊織女工,禮義廉恥,風俗習慣,幾年十幾年,你再看,哪還有番漢之別。”
李茂一席話說的文書丞心悅誠服,答應立即着手,三年之內,完成應婚者盡婚,至於先後順序,還有其他一些細節,李茂並不願過問。
眼下還有件事要他出面,在他來東高鎮之前,東高鎮的財富十成中的七成被毛太公、祝九和他們的衛隊侵佔,要實現李茂說的均貧,就首先要拿毛太公、祝九開刀。
李茂也知道盲目地削奪這些人的福利,很有可能會造成自己權威的削弱,於是就把毛太公和祝九等人找來單獨談話,苦口婆心地說服二人以大局爲重,暫時削減福利,與衆人同甘共苦,毛太公頗不耐煩地說道:“你是這兒的頭領,你說那樣就那樣,誰敢說個不字,我大刀片子削他腦袋。”祝九本來還憋着股勁要跟李茂理論理論,聞聽這話,肝膽俱裂,嚇得閉門不出,謊稱有病不見李茂。
李茂知道他心有牴觸,就讓秦墨動員祝香去勸說,祝香煲了一碗魚湯借探病之名走進祝九的“府邸”。祝九喝着鮮美的魚湯,心情大好,連誇妹妹懂事能幹。祝香看他高興便道出此行來意,祝九把碗一摔,怒道:“俺們不願萬里跨海來到遼東,就是來吃糠咽菜,耕田種地嗎?你讓他李茂自己想想,沒有你哥我撐着,他在遼東這地能玩的轉,那幫泥腿子能聽他的話。”
祝香聽這話把臉一寒,道:“什麼泥腿子,你腿上的泥才洗乾淨幾天?我也把話撂在這,我今日來可不是求你什麼,你自己看清楚,茂哥他自己都從新屋裡搬了出來,跟蘭兒姑娘住進了西頭大院子裡,跟大夥吃一樣的飯菜,穿一樣的衣裳,蘭兒姑娘去漁場剖魚曬魚,手被刀子劃破了都沒吭一聲,茂哥到樹林裡查勘地形,腿腳被石子劃開老大一個口子,流了多少血,今早腳腫的好厲害,不一樣去田裡耕作?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他能做得到,你爲何做不到。”
祝九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祝香白了她哥一眼,道:“不信你自己去看。”
祝九忙着找靴子,卻是左右也尋不見,祝香撲哧一笑,把一雙新靴子丟在他面前說:“你那雙靴子溼噠噠的都能擠出水來,就不知道曬一曬嗎?”祝九拿起靴子,仔細看過,嘖嘖稱讚道:“俺的妹子就是心靈手巧,瞧着針眼多細密。”
祝香道:“別誇我,這是蘭兒姑娘給茂哥做的,他說自己那雙還半新不舊,就讓我給你送來了。”祝九聞言捧着靴子良久無語,久後,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問祝香:“這麼看,他倒是個能成事的人。”
祝香道:“那可不,在長安城裡,人家可是諸王公子的座上賓呢,人家一口氣見到十六位王子,你呢,你見過最大的官是什麼?”
祝九吃驚地問道:“那他爲何要到遼東來?他不是丟官罷職了嗎?”
祝香抿嘴一笑道:“這個嘛,你猜。”
望着祝香遠去的背影,祝九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蠢勁,那麼多有能耐的人跟他來遼東,這哪是走投無路,這分明是建功立業來了。”祝九急急忙忙地套上靴子,上下跳了跳,竟是十分合腳,一時得意洋洋:“蘭兒姑娘給咱做的靴子這麼合腳,咱妹子又給他兄弟做媳婦,這樣的人我都不幫,我幫誰去。”
祝九興沖沖地出了門,直奔鎮東頭的騾馬院,一腳踹開門,對着院子裡十幾個正打熬氣力的漢子吼道:“都別玩了,聽我的命令,成三列縱隊,出門向南,”
這十幾個人都是他的舊部,被毛太公一番調教後,都養成服從命令的好習慣,祝九的話在他們心中就是聖旨,一聲令下,衆人立即排列成三個縱隊,邁着整齊的步伐出了院門。
與祝九關係最近的一個軍漢邊跑邊問:“出門向南是田,咱去那幹嘛。”祝九道:“廢話,去地裡自然是種田。”
“種田?”幾個軍漢同時叫起來,“大哥,咱們來遼東就是爲了……種田?”
“不種田吃什麼,少廢話,走。”祝九朝軍漢的屁股蛋子上踹了一腳,連連揮手道:“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