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松了口氣,欣慰地說道:“看來我的判斷沒有錯。無論什麼時候,富人的錢總是好賺點,只要把準他們的脈門,財源自然滾滾而來。”又問青墨:“你若家資百萬,準備在哪安家?”
青墨嘿嘿笑道:“我回寶鼎縣薛家莊,那裡我最熟,薛家家大業大,沒誰敢欺負。”
李茂道:“是啊,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踏遍青山,埋骨家鄉。人誰不愛家鄉?成武縣人傑地靈,外出經商而事業有成者不計其數,孤山鎮的地就要賣給他們。”
汪洵把李茂的話帶給妻子蘇蓉,蘇蓉特意回了趟成武縣老家,告訴了父親蘇振和妹妹蘇卿,蘇卿聽完姐姐的轉述,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咱們都被他戲耍了,他宣揚父親行善是假,宣揚於化隆重情守信,清海軍愛護鄉民是真,這除了給上官臉上貼金,還有一個見不得人的目的——賣地。”
蘇蓉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何必扯上父親?”
蘇卿冷笑道:“王婆賣官自賣自誇,得有人信才行,他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墮入他預設的圈套,心甘情願地把錢掏出來。此人去做官真是可惜了,若是從商,嗯,我倒是可以收他做個徒弟。”
蘇卿的判斷基本沒有錯,李茂費盡心力宣傳蘇振行善的事蹟,目的正是爲了樹立於化隆重情守信、清海軍愛護鄉民的良好形象。
孤山鎮城牆高大,清海軍四千精銳兵強馬壯,於化隆又是位信守承諾的好官,加之孤山鎮優良的硬件設施和城外因爲災荒而日趨動盪的局勢,使得本來並不被看好的僻壤冷地驟然發熱,成武左近各州縣土著大豪紛紛派人前來勘察,買塊地皮,起屋築宅,以備兵荒,一時成爲富裕階層爭相追逐的時尚。
孤山鎮的地皮銷售平穩,地價持續走高,貞元十八年元旦前後十天內,城局共售出地皮三十六宗,獲利三十萬貫。李茂調動城防營半數士卒,又從步軍借調了三百人花了兩天兩夜時間纔將這筆錢運入軍料院銀庫。
堆積如山的錢惹得許多人眼紅的能流血,陸汝就是其中的一個。鄭全安被開革一事讓他臉上無光,但李茂佔着全理,他也只能隱忍不發,本來想等李茂折騰失敗,他好看個笑話解解恨,不料想李茂的地皮炒的火熱,十天之內賺了三十萬貫,樂得於化隆親自跑到城局慰問。笑話是看不成了,但恨還得解,於是關於李茂貪污公帑,收取賄賂的消息便不脛而走,有人義憤填膺,一怒而向都虞侯遞了狀子,正式控告李茂。
清海軍都虞侯陸彥是於化隆的親信,他早已將李茂歸入趙和德一系,趙和德是於化隆着力爭取的盟友,輕易得罪不得,何況李茂如今是清海軍的招財童子,十天賺三十萬貫的本事不是誰都有的。因爲營建新城而被榨的燈枯油盡,準備過十年苦日子的清海軍一下子如枯木逢春,緩過勁來,李茂功不可沒。
人說過河拆橋是爲不義,如今河才過了一半就拆,那就不是不義,而完全是愚蠢了。
陸彥不認爲自己是個蠢人,這種事他不能幹。
他召集軍中幾位虞侯,簡單地商量了一下,就以“捕風捉影,並無實據”爲由,判了“不宜立案”四個字
。事後他通過人帶話給李茂,通報了此事的始末,用意既是讓李茂記着自己的這份恩德,也是警告李茂凡事適可而止,不要鬧的太過分。
陸汝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派人私下蒐集李茂的隱私,找到了李茂幾處疏漏,諸如作風專斷,待下苛嚴等,又查出青墨接受吃請,爲熟人打招呼買地,有假公濟私之嫌,等等,經過他的誇張渲染,請外人謄錄一份狀子,匿名投遞給監軍院。
監軍院的職責就是監督刑賞,軍中將領作奸犯科,而長官不究者,監軍院有權過問。
中唐之後,監軍院的監軍使多由宦官充任,這些人久在宮中,深得皇帝信賴,代天子監臨藩鎮,手中權力極大,經常侵奪地方藩鎮首長(節度使、觀察使、經略使、都防禦使等)的權柄,甚至經常出現逐殺藩鎮首長的事件。
不過像淄青這樣獨立性極強的藩鎮,監軍院的地位就要弱勢的多。以李師古的強勢,淄青監軍院早已淪落爲花瓶擺設。
但清海軍的情況與鄆州平盧軍不同,平盧軍有十二州爲腹地,兵糧自足,朝廷奈何不得他。清海軍沒有根據地,糧餉由鄆州和朝廷度支各負擔一半,端人碗受人管,清海軍對待監軍院的態度就要客氣的多,而孤山鎮監軍院也藉着清海軍和鄆州的矛盾,取得了比鄆州監軍本院更大的權力。
於化隆一直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和監軍使周陽之間的一團和氣,這種關係異常脆弱,經不起風浪的考驗,李茂據此判斷,如果監軍院接受了狀子,要求軍院查一查,於化隆是不會拒絕的,他很有可能借助此事敲打自己一番,而青墨則難保不被當做犧牲品拋出。
招財童子不是那麼好當的,錢太多了,有時候還真是很燙手。
想到這裡,李茂嚇出了一身冷汗,作風專斷、待下苛嚴算不得什麼罪過,他倒不擔心,賣地過程後他的確是撈了些好處,而且數額不小,不過這些好處都是撈在明處,充其量就是沾公家的光,利己但不損公,且手段合乎規矩,任誰也抓不住把柄。
但青墨的事就有些難辦,賣地不像買菜,資金動輒成千上萬,指頭縫裡隨便漏一點也足可讓赤貧之家變成小康,以青墨現在的身份,隨便一句話就值上千貫錢,接受吃請而不受賄難以服人。青墨有沒有受賄,李茂想多少會有一點,城局一干人追隨他苦哈哈幹了大半年,樹種出來了,卻不能享用果實,誰肯甘心?大利過手而點滴不讓沾,誰還肯爲他賣命?
對於部下撈偏門,只要不過分,李茂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即便如此,城局在他的監管下,已經算得上是頂頂清廉的了。不管是軍中同僚還是買地的富商大豪對此都交口稱讚。
所欠的只是運氣,偏偏讓有心人給盯上了。
李茂恨的牙齒癢癢,世上就是有這麼一些人,自己屁事不幹,卻還容不得別人做一點事。
牢騷發完,李茂決定找文書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