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尚武,軍人地位比之此後的宋、明、清時代要高的多。前期實行府兵制時,良家子從軍,兵員素質高,戰績優良,軍人地位相應也高。均田制破壞後,府兵制崩潰,國家改爲募兵制,軍人地位有所降低,應募者把當兵看做一種職業,兵士和國家之間僱傭關係,軍人的忠誠度差,兵員素質良莠不齊。
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參軍相對容易,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限制。
否則麪館主人也就不必亂噴口水,忽悠李茂去建功立業把名揚了。
若是換在兩年前,李茂或許真的會答應麪店老闆去從軍,這樣自己就有了落腳的地方,不必再東躲西藏,擔驚受怕。在軍中雖然人脈關係全無,無人提攜,但李茂相信憑着自己的拳腳功夫一樣也能掙出頭。
李茂會拳腳,而且絕不是那種花拳秀腿,他出生在甘肅隴南的一個閉塞的小山村裡,距離他家不到三裡遠的山上有座相傳始建於唐大中年間的寺廟。
李茂四歲那年得了一場怪病,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癡呆了起來,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吃飯穿衣,連父母也不認得。家人把他送到鄉衛生院,衛生院束手無策,送到縣醫院,縣醫院束手無策,輾轉又到了省城醫院,依舊查不清病因。
村裡人迷信,有人推算說是老李家的風水不好,被陰間的小鬼盯上了,勸李茂的父母把他送到山上的廟裡去,交給和尚們做徒弟。陰間的小鬼有膽量入私宅作祟,但肯定不敢往廟裡進,說不定病就好了。
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打算,他父母就把他送上了山。奇蹟出現了,進寺廟不到半個月,李茂就恢復了從前的聰明伶俐。廟裡的主持慈雲和尚告訴李茂父母,李茂身體虛弱,偏又天性好動,以至心力枯竭,氣血大虧,而至神智混沌。他要求李茂留在寺中跟他修行佛法,慢慢調理身體
。
從四歲到八歲,李茂都是在村後山上的廟裡度過的。他的師父慈雲和尚,打的一手極好的短寸虎拳,短寸虎拳是古虎拳中的一種,講究的是方寸之地發力制敵,與南拳中的詠春有些類似。
短寸虎拳招式樸拙,威力兇猛,但修煉起來並不容易,沒個二三十年的苦功難見效果,在這個人心日益浮躁的社會,肯花上二三十年時間修煉一門武功的人早已寥若星辰。
李茂天性好動,只是因爲身體原因被慈雲和尚拘束住,長年相伴青燈古佛,慢慢地磨出了與衆不同的心性,雖天資一般,但意志堅定,做事有始有終。
慈雲和尚那時年歲已大,自覺時日無多,心憂一身絕技失傳,因爲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他就把一腔期望寄託在了李茂身上,傾囊相授,絕不藏私,督導嚴苛,指望他能早日成才,繼承自己的衣鉢。
八歲時,因爲地方政府的干預,李茂不得不暫時“還俗”接受九年義務教育。但每天一放學,他就直奔寺廟跟隨慈雲和尚練習武功。從小學到高中的十二年間,李茂風雨不輟,苦練不止,到他二十歲大專畢業時,一身短寸虎拳已經修煉的頗有火候。
憑着一身好功夫,李茂走南闖北,着實開了不少眼界,他在工廠打過工,在街頭賣過燒烤,倒賣過洋酒,甚至在影視基地做過武替,因爲功夫好,慢慢展露頭角,片約不斷,收入節節升高,正當事業順風順水,步步向上走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慈雲和尚病危的噩耗,李茂千里奔還家鄉,終於沒能見到授業恩師最後一面。
那天下着傾盆大雨,他站在師傅日常打坐的枯木亭前站了很久,想了很多。處理完慈雲和尚的後事後,李茂沒有回影視基地,他在離家鄉不遠的一座城市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薪水雖然微薄,但李茂很滿足,他的計劃是在這座尚武氣息尚算濃厚的城市裡紮下根,創辦一個武術培訓班,把短寸虎拳發揚光大,以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
至於穿越,則完全是個意外,李茂從未對此抱怨過,因爲慈雲和尚曾教導過他武術之道在於順天,有則用之,無則便之。做人也是一樣,人應順天命而施爲,有勢借之,無勢便之,不苛求於天,任何世道都有活出精彩的人,任何世道也都有可憐可悲之人。人或者不應該隨波逐流,渾渾噩噩,但順應時代,求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總是不會錯的。
有短寸虎拳的底子,李茂自信練習刀槍劍戟這些冷兵器應該會事半功倍,參軍之後應該更容易脫穎而出。
冷兵器時代,戰場廝殺異常殘酷,成千上百的士兵面對面的廝殺,刀砍、斧劈、槍扎、箭射,無所不用其極,一場戰鬥下來,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的傷亡率高的嚇人,雖然個人武功的強弱在戰場上並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但有總比沒有強,強總勝過弱。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李茂已經是左金吾衛的正七品右中侯,準確地說他已經是皇家禁衛部隊的一名中級軍官,正在淄青道孤山鎮執行戰備任務,至於當兵去京西戍邊,還是留給心懷夢想的年輕人吧。
“哈哈,多謝主人家提點,某想先去城裡碰碰運氣,實在無路可走,再遵你的吩咐前去投軍報國
。”李茂起身來向楊奇拱拱手,準備離開。
“唉,你哪裡去?”楊奇伸手要抓李茂。
“你幹什麼?!”李茂眉頭緊鎖,十分不快。他苦練近二十年的短寸虎拳講究的是尺寸之地見真章,近敵即破敵,破敵先近身,故而十分忌諱別人靠近自己。
“我?嗨,你別多心呀。”楊奇吃李茂這一喝,渾身直冒虛汗,不解對方爲何起這麼大的反應,“我沒別的意思。最近縣裡來了夥盜匪,官府處處設卡,路口盤查的極嚴,遇到外鄉那些沒有路引的逮到就抓走,大個子,你有路引嗎?”
李茂搖了搖頭,路引沒有,官憑倒是有,可惜也沒帶在身邊。此處是濟陰縣地界,亂走亂撞真要給募兵的逮着,雖不至於有事,卻也難免一場麻煩。
“沒有不打緊,別亂走亂撞就成。”
楊奇一面在滾水裡撒鹽沫子,一面指着裡間的一張桌子:“茶馬上就好,你就在那坐着,一個時辰後天就黑啦,等縣裡的差官撤了卡你再走不遲。”
提議不錯,李茂欣然採納。
或許是水的緣故,楊奇煎的這茶苦澀難嚥,李茂只喝了一口就放了下來。楊奇見狀連忙提了壺酒過來,笑道:“入夏後雨水太足,河水犯了井水,水有些苦,你怕是喝不慣,嚐嚐小店自釀的米酒,甜絲絲的保管你愛喝。”
李茂笑道:“我沒錢。”
楊奇道:“嗨,自傢俬釀的酒,沒稅,不值錢,就當白送。”
李茂道:“白送就不能要錢,我酒量不小。”
楊奇指着土牆角:“看見沒,兩大甕,你能喝多少?”
李茂淡淡一笑,端起酒碗嚐了一口,酒味綿軟醇厚,還有些甜味。一壺酒三兩,李茂幾口就見了底,把空酒壺往楊奇面前一放,楊奇道:“乖乖,和尚,你是在廟裡偷酒喝被趕出來的吧,這般豪飲?”李茂笑道:“說話算話,添酒。”楊奇連添了三五趟,見李茂越喝越能喝,索性拿個陶盆舀滿了端過來,對李茂說:“我楊奇說話算話,酒錢,我分文不收,只是你別喝醉了出去說我造私酒,害我蹲班房。”
李茂應了聲使得,拿碗舀酒喝。這酒酒精度不高,入口綿甜,回味悠長。李茂越喝越順口,不知不覺間陶盆又見了底!
一時酒勁上涌,李茂兩眼發直,揮舞着手連叫:“有後勁,有後勁。”手中碗“啪”地跌碎在地,他本人則“咕咚”一聲趴在桌上,不動彈了。
一旁正收拾雜務的楊奇望見李茂醉倒,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他上前來檢查了一下陶盆,一時又驚又恨又心疼。吐了口氣,楊奇堆上滿臉的笑容,俯下身來輕輕地拍打着李茂的肩,口中喚道:“嗨,大個子,醒醒,你醒醒。”
一連叫了幾聲,不見李茂迴應,這店主悄悄溜出門去,四周張望了一圈,再回身時順手把門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