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出離的憤怒
爸爸出院的那天,傻妞在家裡吃了午飯就回學校了。媽媽拿了幾罐醃菜讓她帶回來,說:“今年的小魚子便宜,我就多做了一些小魚乾,你帶給張遙吧。”
傻妞看着滿滿一罐子小魚乾,笑着說:“這麼一大罐小魚乾,他什麼時候吃得完?不會壞地嗎?”
“你放冰箱裡就行了。”媽媽說。
“吃不完,可以買一隻小貓。”爸爸開玩笑說。
傻妞一家三口都不喜歡吃小魚乾,唯獨張遙喜歡吃。以前張遙在她家蹭飯的時候,媽媽每次都會準備一疊小魚乾。看着這麼重重的一罐小魚乾,傻妞明白了,不管媽媽怎麼不看好她和張遙,媽媽的心還是向着他的,媽媽還是會爲他準備着小魚乾,即使家裡的餐桌上已經八九年不見小魚乾了。
她到了a市以後,先回了家。經過保安室的時候,保安表情八卦兮兮地看着傻妞,熱情地打招呼:“你回來啦?!”
傻妞點點頭:“嗯,好像很久沒回了。”
“你跟你男朋友還好嗎?”保安問。
傻妞愣了一下,然後微笑了說:“很好啊。”
“是嗎?”保安說。傻妞看他的眼睛,總覺得他的眼角在抽搐。她倒也沒有理會保安的表情,扛了一堆東西上了樓,幸好有電梯,否則她肯定會累死。打開門以後,屋子裡意外地有股香氣。
傻妞關了門,站在客廳裡,總覺得隱隱有一股香水的味道,飄散看來。在茶几上,插着幾支明豔的鬱金香。
家裡的花兒一向是小花居多,極少有這麼豔麗的花。傻妞皺了皺眉頭,然後將一罐醃菜和小魚乾放進廚房的櫃子裡,剩下的準備待會兒帶回學校裡去。
她打開自己的房間,一下子就愣住了,牀上的被子沒疊,彷彿有人剛睡過,牀邊放着一個紅色的行李箱。而梳妝檯上,多了一個橘黃色的化妝包,旁邊,是一瓶昂貴的香水,似乎主人忘記了蓋上蓋子,於是讓香氣就這麼慢慢地飄散開來。
傻妞一時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她看着衣架上掛着的一間紫色的風衣疑惑了,自己彷彿是走進了別人的房間。
她仍站在門口發愣,洗手間的門打開了,一個女子穿着浴袍擦着頭髮走了出來,洗髮水的香氣飄過,讓傻妞有點想吐。
女子用浴巾將頭髮裹了起來,挑着細長的眉,看着傻妞說:“方浩,好久不見。”
傻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她打的來到了學校,大步走在樹蔭下,覺得秋天的風都那麼冷。她覺得自己的胸腔都要炸開來,一股莫名的怒火燒灼地她難受,頭腦裡的憤怒在不停地打轉。她想深呼吸,想努力地平靜下來,可是發現自己怎麼也做不到。
爲什麼,爲什麼那個女人要回來?爲什麼她要回來還要霸佔自己的房間?傻妞站在學校的無名湖邊大口地呼氣着,然後憤恨地將自己的包扔了出去。
包被用力甩進了湖中心,沉了一下,又浮了上來。
路邊的學生奇怪地看着她,好奇又帶着漠不關心。有人說:“她怎麼了?怎麼把自己的包包扔湖裡?”
另一個人深諳地回答說:“大概是失戀了吧,只要不把自己扔裡面就行。話說——我們要不要報保安處?這個湖曾經也是有人自殺的,雖然沒有死成。”
傻妞站在湖邊,胸腔不停地起伏着。她看着湖水在風中蕩起漣漪,看着湖水帶着包包輕輕飄動。過了很久以後,湖中心忽然響起手機鈴聲:“我愛他 轟轟烈烈最瘋狂 我的夢狠狠碎過卻不會忘 曾爲他相信明天就是未來 情節有多壞 都不肯醒來
我愛他 跌跌撞撞到絕望 我的心深深傷過卻不會忘 我和他不再屬於這個地方 最初的天堂 最終的荒唐……”
那是他的專屬手機鈴聲。歌聲在湖中心迴盪,響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歸於平靜。
天快黑的時候,傻妞一身溼嗒嗒地回到了宿舍裡,她的手機裡捏着那支手機,只是手機也是溼的,再也不會響起。
公寓裡只有一個玩電腦的師妹。她打開門的時候,師妹興奮地說:“快點過來看,剛纔有一個女生在g大的未名湖裡面游泳,剛剛傳上來的視頻哦!”
她說着一邊點開視頻,用餘光看了傻妞一眼,一下子呆了。
未名湖,因爲沒有名字,戲稱未名。
傻妞冷得有點打顫。她將自己溼嗒嗒的包扔在沙發上,進房間拿衣服洗澡。衝了澡出來以後,師妹一臉諂媚地站在房門口說:“師姐,我們去吃飯吧,師兄們說去辣妹子吃火鍋呢。”
傻妞一聲不吭地坐在客廳裡擦頭髮,其實她這個時候腦子是木的,什麼也沒想。等她的頭腦回歸以後,看到小師妹緊張兮兮地在她邊上坐着,拿小眼睛瞅她。
“怎麼了?”傻妞不禁笑道。
“你剛纔的表情,好可怕呀!”師妹吐吐舌頭,“就像殭屍一樣,什麼表情也沒有。”
傻妞用毛巾擦了擦頭髮,又覺得有些煩躁起來,然後去隔壁屋拿了別人的吹風機隨便吹了幾下。
小師妹在她身邊蹭着,小心地問:“師姐,你失戀了?”
傻妞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她現在甚至在想,自己,戀過嗎?雖然可以隨時擁抱,然而沒有親吻,沒有十指相扣,情人間的親暱沒有,自己戀過嗎?沒有戀愛,何來失戀?
她只是很生氣,很生氣看到宋珊妮,那個幾年前就成爲哥哥女朋友的人。看到她,特別特別的生氣。
她的手機沒用了。在後來,包因爲吃水慢慢地往下沉,手機不可避免。雖然在傻妞撈起來的前一刻,它還微弱地唱着歌。
在工作室埋頭忙了幾個小時以後,大家都往宿舍走去,傻妞卻將腳步移向了校外。走到樓下的時候,她看着樓上灑下的燈光,對自己說:“我爲什麼要離開呢?那是我的家呀,那個房間是我的。”
開了門以後,宋珊妮坐在沙發,電視開着,她在細細地塗着指甲油。她看了傻妞一眼,然後說:“張遙打電話找你。”
傻妞沒用說話。她打開自己的房門,宋珊妮的東西還在。她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冷冰冰道:“你把你的東西拿走。”
傻妞從來不會這麼不客氣地對別人說話,除了宋珊妮。她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他。
宋珊妮頭也未擡,說:“我今晚還要在這裡睡呢。”
“這是我的房間。”傻妞說。
宋珊妮看着她,挑釁地說:“可是張遙同意我睡這裡了。”
傻妞深吸了一口氣,忍住脾氣不去更她爭吵。她從衣櫃裡拿了自己的睡衣,然後打開了隔壁張遙的房間。她換了睡衣就鑽進了被窩。
被子冷冷的,房間裡也是冷冷的空氣,彷彿有很久不曾睡過一般。傻妞睡着,卻覺得手腳冰涼,她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最後只好又爬起來,用熱水把腳泡暖了才上牀,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她也是不安心的。她夢見了那條小巷子,她揹着小書包慢慢地走着,然後看到少年的張遙騎着一輛單車,在後面坐着宋珊妮。他們歡笑着從她身邊經過。傻妞大聲喊着他,可是他像是聽不到一樣,不曾回頭。傻妞一邊喊着一邊追,可是總也追不到,於是坐在地上大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