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代表着「過去」,呈現出明暗對立狀態的青陽世界裡。
一道道雙目緊閉的人影蜷縮着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一樣在昏暗的虛空中載沉載浮。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衣着至少稱得上一個「整潔」,甚至有不少人還穿着官服,不是平頭百姓可比。
關押在這裡的人員,其實不止是登州府那五營道兵的家眷。
還有許多二月二之後,被薛介溪打擊報復的官員以及全家老小。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
既然有這麼一批上好的把柄在手,等到將來兩軍對壘的時候,再拿出來作爲一張王牌豈不是更好?
但無論是同樣氣血充沛的【道兵】家眷,還是這些大多都點亮了心光的官員。
對無生老佛老佛來說都是上佳的餐食。
比起【天官】這位主人的需求,這些「無生道」僕從的戰略謀劃又算得上什麼?
一隊總數上千人,手握刀槍劍戟的【三陽兵】,藉助紅蓮子簽發的【符光詔令】踏入此間。
「火!火!火!」
衆【道兵】身上軍氣翻涌,飛速展開了【萬人敵法·三陽煮海陣】。
他們正要邁開腳步,將此間所有的囚犯一口氣通通處決!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喝:
「師侄請留步!」
同時,一朵朵碗口大的青色蓮花飄飄而下,落到了爲首那位皮膚赤紅,氣息爆裂如火的【軍主】身上。
舌綻蓮花,直透人心!
那紅臉軍主立刻下意識地停下動作,回頭向着身後看去。
待看清來人是誰,微微一怔後,連忙抱拳行了一禮:
「原來是金蟬子師叔,不知師叔有何吩咐?」
雖說紅蓮子纔是直接統領本道脈所有【道兵】的掌教元帥。
且有一千道兵相助,他這位【軍主】的戰力足以斬殺尋常【法身】境。
但除了大炎王朝之外,無論在哪家教門中,術士的地位都要在道兵之上。
更何況面前之人還是一位與掌教同輩的法師高人?
一個脣紅齒白的小和尚,駕馭金蓮朵朵的遁光飛射而來,不等落地便焦急地呼喊道:
「剛剛有外敵突破【一日囚天局】入侵了【三陽小境】,這裡交給我,你等快快前去支援掌教元帥!」
先前王老爺因爲一時大意,被紅蓮子的一句真話給騙得昏頭轉向。
但要真論用真話騙人的技術,誰又能比得上他的天生異象【舌綻蓮花相】?
煽風點火,搬弄口舌,說話九真一假,讓對方情不自禁地就深信不疑。
若是全說真話,即便道行遠超王遠之人也照樣會上當受騙。
特別是現在,這天生異相與王遠扮演的角色更是相得益彰。
區區一個入門境界的【軍主】,又如何能抵擋他這純度百分百的真話?
「是,師叔,我等這就出去支援!」
那紅臉軍主果然不疑有他,不敢怠慢絲毫,連忙催動手中的【符光詔令】,重新打開青陽世界與外界的門戶。
驅使已經成型的【萬人敵法·三陽煮海陣】,駕馭着熾熱的狂風便猛然撲了出去。
卻沒有看到,身後自家的那位金蟬子師叔悄悄動了動小手指。
白光繚繞的門戶對面便立刻被切換成了另外一個落腳點。
咚!咚!咚!
幾下搗藥的聲音傳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金蟬子大師滿臉悲憫之色,雙手合十,默默爲又一批往生了極樂的師侄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啊!」
不忍心看這等殘肢斷臂、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景象,宅心仁厚的王老爺立刻重新封閉了門戶。
順便也將幾個臨時逃過一劫的幸運兒徹底擋在了門外。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兔兒爺聞到凰嫵的味道轉移了目標,那可就不美了。
正常情況下,他要是想在保證人質安全的前提下,解決掉這有一位【軍主】帶領的一千員【道兵】,說不得還要好好費上一番手腳。
但利用自己在【三陽小境】的權限。
只是一個動念便將他們直接送到了兔兒爺的藥臼裡,也順便坐上了前往西天的直通車。
「不用謝,請叫我無生好師叔!」
手掐印訣,轉過頭來對着面前的那些囚徒低喝一聲:
「鬼境,開!」
空氣斑駁生出象徵腐敗終結的黑色黴菌,又飛速剝離,將面前的一大片空間腐蝕成了黑洞。
嘩啦啦...
護衛在【閻羅殿】周圍的鬼王潮頓時席捲而去,將那些囚徒全都捲進了鬼境之中。
凰嫵帶着一批精幹的【黑律判官】,第一時間對照着名冊飛速清點人員。
很快,凰嫵便告訴了王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此間的人員比原來多了不少,許多囚徒原本都是朝中的精幹大臣。
一州之才、一府之才便有七八個,最次的也能評上一個能吏。
亂世之中什麼最貴?人才!
把他們打包回去,大表哥和段芷茵麾下的文臣力量立刻會迎來一***漲。
而壞消息則是...這裡面獨獨少了【兵聖】裴玉樓的那百十位家眷!
也是最關鍵的一批人質。
「沒有?!」
王遠連忙調動【三陽小境】的權限,對此間發生的事情進行時光回溯。
這才發現在「殺生宴」開啓之前不久,周星樓親自來了一趟青陽世界。
將裴玉樓的家眷全都裝進了一隻玉瓶模樣的【詭物】中,並且緊緊掛在了自己的腰間。
顯而易見,這位爲了利益纔跟無生道媾和的【兵聖】,對無生老佛毫無虔誠可言。
入了教門還跟在官場上一樣偷女幹耍滑,根本就不準備爲了【天官】放棄手中的這一張最重磅底牌。
眼看不能就此功成身退,王遠肉痛地摸出了那一枚貼身珍藏許久,卻始終沒有捨得動用的【符牌·迦樓羅王】。
「我平生最恨這等兩面三刀、陽奉陰違,只顧私利不顧大局之人!
臨行前既然答應了裴兵聖要完好帶回家眷,便絕不可食言。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場仗怕是註定免不了了。」
......
同一時間。
在「八月十三」的時間線上。
一個倒騎在毛驢背上的中年書生,穿過封閉的城門進入了依舊沉浸在節日燈會中的雲京城。
書生身上套着鬆鬆垮垮的大袖儒衫,手中拎着一隻碩大的紅皮酒葫蘆,腰間還掛着一柄長劍。
努力睜大朦朧醉眼,搖頭晃腦地吟誦道: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爲醒者傳!
好酒!真是好酒啊!」
一邊吟着詩,一邊又給自己猛地灌了一大口。
「這能醉倒【尸解仙】的「千日醉」,用一滴原酒蛻了一千倍的
山泉水便香成了這個樣子,果然是名不虛傳。
要不是得拿來招待「客人」,真想把這酒全都給昧下來啊。
派我來幹這種將腦袋別在腰帶上的買賣,纔給了我這麼一點,真是小氣吧啦!」
再灌一口,大概是終於到了量,腹中酒勁兒上涌,這儒生嘴裡嘟囔着:
「這人間大抵沒什麼意思,也就是紅綃的腿還行!清醒看人間,着實不如大醉一場啊!」
嘩啦!
話音剛落,就被路邊青樓上的一個丫鬟兜頭倒了一盆洗腳水。
毛驢背上的書生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又吐出一口不小心喝到嘴裡的水液,似乎終於恢復了幾分清醒。
連忙「呸呸呸...」
這洗腳水又哪裡還能吐的乾淨?
啪!啪!啪!...
這時卻聽到一陣掌聲從身邊響起。
緩緩扭過頭去,就看到旁邊接到信號匆匆趕來接應他的【土官·鬼嬰】,滿臉崇拜地看着自己:
「猛士,真是猛士啊!
杜老哥,你真的見過咱家大姐頭的大白腿嗎?
話說你不會就是因爲喝醉了酒自己作死,才被阮大姐派過來真送死的吧?」
這一位千呼萬喚的援軍,正是同屬鬥部的【酒麴星君】杜三杯。
傳聞他本爲文皇帝時期的狀元,才華橫溢。
卻自號「三杯」,一杯酒敬山河紅塵,一杯酒敬人道羣賢,還有一杯酒敬羣芳麗色,就是沒有一杯酒敬皇帝權貴。
最終卻走上道途,繼而加入【九兵】,性格頗爲有些放蕩不羈。
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阮大姐美成那個樣子,麾下弟兄們有色心的着實不少,但有色膽的卻真的不多。
沒想到,大概是因爲酒壯慫人膽,【酒麴星君】這老哥酒喝多了,膽子也是真的夠肥啊!
杜三杯撓了撓頭,揮散了腦海中浮現出的那份慘痛回憶,打了個哈哈:
「哈哈哈,這事兒改日再說。
對了,已經到地方了,給那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下藥纔是正經事。」
跳下驢背,走到一隻身處「八月十五時間」線,卻被王遠屏蔽了感官的【炎精童子】身邊。
從懷中掏出一隻貼着符咒依舊酒香四溢的玉瓶。
此爲:能讓【尸解仙】都酩酊大醉的【詭物·千日醉】!
顯然。
上到【大司命】、【鬥戰勝王】、【雲中君】這三位【尸解仙】。
下到【保生大帝】、王老爺自己、【酒麴星君】杜三杯,行事風格都幾乎一脈相承。
作爲伏擊計劃的最後一環,杜三杯便是即將執行屬於他的任務。
——有朋自遠方來,麻藥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