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春日宴上,太醫稟出皇后有孕,太后喜不勝收,連連大肆嘉獎了皇后一番,不禁將把安胎藥與補品連番送去,甚至連有經驗的嬤嬤都送去了不少。
而皇后也似格外看中這頭一胎,竟是連那六宮協理之權都讓賢妃代爲掌管。因而這後宮,暫時是由賢妃與梅妃決定六宮事宜。
而皇后則是專心在棲鳳宮中養胎,每日靜心修養,一舉一動皆是按太醫所說,這一開始還尚有不穩的胎氣,便日漸穩固下來。
流螢自那日回了宮,心下總是覺着一陣不舒服。這皇后有孕,母憑子貴,而這一胎又是寂月涼自登基以來,宮中第一胎,自是極爲金貴。若十月之後,誕下的那個是個皇子,身份又是格外更加矜貴了一些。
可是流螢煩惱的卻不是這個,自她得知皇后有孕,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竟是寂月涼與皇后互相依偎的模樣,心中便是極爲不適。
因着太后嚴令,甚至在皇后頭三個月前,太后還親自掌管後宮,鐵血手段立時敲打到那些懷有異心的嬪妃皆如那鵪鶉一般,焉焉而不敢妄動。
一時之間,後宮竟是安靜無比。賢妃手握掌管之權,卻無甚作用,心下也是一陣無奈。
轉眼間,三月至,已是暮春,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羣鶯亂飛。此時春寒漸退,寒氣無力,春風和煦,正是一年春好處,出行的好時節。
準備了一月的春獵此時也終於到來,禮部已經擇了吉日與隨行官員名單呈於寂月涼御覽。
寂月涼坐於高位上,掃了一眼禮部上呈的幾個日子,隨手挑了一個,便定下了春獵出行的日期。
“皇上,此次隨行的後宮嬪妃……”定下出行日期後,禮部官員又向寂月涼請示隨行的嬪妃。抓不準少年天子的心思,他也不好隨意試探,只是偷偷觀察寂月涼的神色,卻看不出他臉上半點情緒。
寂月涼本想趁着此次春獵遠離後宮爭端,但欲讓流螢隨行,勢必讓其他嬪妃也隨行,於是他稍作思索後道:“母后此次也一同去春獵,那便讓皇后、梅妃、端謹昭儀、旻婕妤和雲嬪隨行吧。”
略微頓了一頓,方纔想起,此時皇后那胎,似已是坐穩。心下更是一陣煩躁。自皇后有孕,他僅僅是前去探望過幾次,而後便以公事繁忙,特意讓自己忘卻了這一點。
她那一胎是如何來的,沒有誰比他更加清楚了。
因而她那腹中,雖是他第一個子嗣,可他卻是無法在意起來,有的,便是隻有那厭惡。況且在現下這個關頭,這個孩子是無論如何都要不得的。本是理應在先前,便有所行動,無奈太后看管的緊……
“皇后有孕,還是得多些人照應,那便讓賢妃,林妃也隨行吧。”
禮部官員聞言似有些驚訝,擡瞭望了寂月涼一眼,復又低頭應諾:“諾。”
未等他開口告退,他便聽到寂月涼問道:“愛卿可還有要事?”
混跡官場多年,他怎能不知寂月涼這是要讓自己退下了?於是他連忙行了禮道:“臣告退。”
“嗯。”寂月涼不溫不火地應了一聲,也不再看那禮部官員一眼,兀自看着方纔批覆到一半的奏摺。承德見狀,適時地遞上一杯熱茶,倒是越發地有眼力見了。
眼前嫋嫋升起的熱氣在繚繞盤旋,細長而柔軟,似是將寂月涼的思緒也軟化了,不着痕跡地抹平了他只能在心中皺起的眉。
春獵,這意外,可就多了。況且人一多,難免會有人按捺不住心思,渾水摸魚……
這般一猜想,寂月涼心中似是鬆了一口氣,可又隨即一緊,心中不由得微微阻滯,實在是令他頗爲難受。
與此同時,寂月涼無意間便又想起了流螢那皎若秋月的面容,似也只有想起她,方能得心中些許慰藉。
若能除了流螢外,其餘人均不帶……罷了罷了,着實不該想這些。
自那日起,他卻是有點難以接受流螢的眸光,他害怕控制不住情緒,嚇着了他的流螢,因而將她推得離自己更遠。
寂月涼從承德手中接過茶,送到嘴邊卻又放下,推至一旁,繼續批閱奏章。承德見了,悄悄地退至寂月涼身後,靜靜地候着。而那杯熱茶,即使是在暖春氣溫回升之時,也很快涼了下去,再不見一絲熱氣。
承德此時又悄悄上前去,重新換了一杯熱茶放着,好讓寂月涼需要時,便能喝上一口熱茶,若是他能擡頭看看,會發現手邊的熱氣幾乎從未斷過。
皇家春獵向來隆重,若是能隨聖駕同行參加春獵的,便一定程度上表明瞭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加之皇帝也會藉着春獵考察武官或是物色出色的武將人才,於是得知了自己要隨行春獵的,無論官員亦或者後宮嬪妃,都熱鬧地張羅起來。
紫蘭這幾日忙進忙出地爲流螢準備此次出行所要攜帶的物品,心裡美滋滋的,整日擺着一張笑臉,讓人看了忍不住也覺得高興。
唯有流螢神色淡淡,興致缺乏。隨行春獵,讓人唯一值得開心的便是可以離了這四方天,不至於如此煩悶。但也因而徒惹上了一堆麻煩,別不說要見那於靜心與寂月景,光是皇后有孕這一點,便是需要格外注意。
她就不信,會沒有人對皇后這一孕心懷鬼胎。若是讓皇后順利誕下嫡子,要再想扳倒她,可就是難於登天了。
那麼她就得格外注意一番了,莫不能成了別人的替罪羔羊。
這日寂月涼差人送了件騎裝過來,紫蘭更是興奮不已,笑得眉眼彎彎,“皇上心中待娘娘果然是不一般的!”
流螢見着寂月涼送來的騎裝,心中也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漣漪。寂月涼許久不曾過來了,偶爾幾次,卻總是眸光閃爍,總感覺到似有隔膜存在一般。
不過,現下也知曉他最少還是惦記於自己的。因而,連日來的苦悶也略略減少。
嘴角微微帶着笑意,眼角的淚痣因了這笑意像是活了一般,更顯得流螢絕色姿容,嘴上卻不肯將這歡喜表露出來,說道:“不過便是一件騎裝,瞧你也開心成這樣。說不定,此時別宮娘娘那兒有一件,兩件或者更多呢。”
“即使有,也是順便送的!”紫蘭倒是沒有被打擊到,認定了這騎裝是寂月涼特地送給流螢的。
“這般口無遮攔,你是想害死娘娘嗎?”一旁的嵐煙卻不覺得高興,似是這騎裝不是給自家娘娘的一般,直到紫蘭又說些她聽不慣的話,纔出聲警告。
紫蘭這才發覺自己又說錯話,只是面對嵐煙的指責,她不想認錯,只好嘴硬道:“這是在娘娘寢宮,怕什麼?”
嵐煙連“隔牆有耳”都不想說了,只是冷哼一聲,其中的嘲諷意味不言而喻,引得紫蘭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安的,生怕有一天她在景逸宮再無立足之地,生怕有一天她真的害了流螢。
“既是皇上送來的,娘娘何不試試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現下也好改。”夜闌適時出來緩和氣氛,打了個圓場,小心翼翼地捧起騎裝,呈到流螢面前。
女子騎裝喜用紅色,各式各樣的紅,即使主色不是紅色,也要用紅色作爲映襯,既襯得女兒嬌俏,又不失騎裝英氣,是以紫蘭爲流螢備下的騎裝也是紅色,但寂月涼送來的卻不是紅色騎裝。
那是一套以月白爲主色,白色做底,金絲鎖邊點綴的精美騎裝,不似平素女子騎裝那般豔麗,卻也不失典雅英氣,而那款式竟讓流螢想起了她入宮前常穿的勁裝!
她心中一緊,一股疑慮涌上心頭。先不久她便覺得有些怪異,總是覺着寂月涼看向她時,別有深意。聯想起先前接觸種種,流螢便覺着不妙,怕是寂月涼對自己已有所懷疑。
這頭流螢尚有疑慮,那頭紫蘭見騎裝精美不俗,早已迫不及待地伺候流螢穿上,似乎晚了這騎裝就穿不到流螢身上一樣。
騎裝上身,合身得緊,素雅的月白色襯得流螢更爲豔麗,而身着騎裝後那股英氣卻也令人無法忽視,彷彿“英姿颯爽”一詞就是爲此刻的流螢而生的。
將兩股氣質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饒是嵐煙,也忍不住讚歎:“這套騎裝若是第二人穿了,定穿不出娘娘這般仙資!”
流螢入宮後,便未穿過勁裝,這與勁裝相似的騎裝讓她心中努力壓抑着的自由天性極度膨脹,恨不得能夠掙脫這牢籠,恣意於天地間!她心中對春獵的期盼又多了幾分,竟也開始像紫蘭一般期盼春獵的到來。
此時紫蘭也同流螢說起春獵,亮晶晶的眼裡帶着無數的期盼:“奴婢聽聞春獵一月前便準備了,隆重得很呢!”
“據說到時候會有許多世家子弟表演騎術,連嬪妃也可暫拋宮中繁文縟節,上場快意一番,娘娘可想試試?”
“紫蘭莫不是忘了我這羸弱的身子了?”流螢確是想騎馬的,可她在外人面前可是體弱多病的將軍府二小姐,怎可做馬術表演這等激烈動作?再說,她並不想在衆人面前表演。
更何況,現下寂月涼對自己說不定還在懷疑之中。她怕也是因了入宮,沒有了那刀光劍影,在加上寂月涼總是對自己柔情相待,竟也是一時鬆懈,大意的覺着那至高帝皇是個好糊弄的。自己飾演這於靜心,分明就有許多的破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