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煙全無往日冷靜自恃的模樣,隨着流螢步履匆匆地朝着辰乾宮而去,一路上紫蘭擔憂地拉着嵐煙的手,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嵐煙雖說心下心急如焚,但也感激她二人的雪中送炭,在流螢開口答應她的那刻,她心裡就有什麼東西不同了。
待她們行至辰乾宮外時,在門口侯着的承翼第一眼就瞧見了氣喘吁吁的主僕三人。
“娘娘,何事如此驚慌?”承翼忙步下臺階,畢恭畢敬地朝着流螢行禮問道。
“我要見皇上。”流螢一向不會拐彎抹角,徑直將自己的要求道出。
承翼聞此,擡眸小心翼翼地打量流螢一眼,只見她一身尋常的銀紋廣袖彩蝶裙,素淡雅緻的模樣比起其他花枝招展的嬪妃實在是太過樸素,一頭青絲也隨意用一根翠色慾滴的玉簪挽起來。
蛾眉緊蹙的模樣確實像是有萬分緊急的事情,還有她身後滿頭鮮血的嵐煙。
“娘娘,皇上吩咐了不讓娘娘們打擾,如若娘娘無甚要緊事……”承翼心裡一盤算,還是決定勸說流螢先回去。
“公公,我要稟告皇上的事情十分重要,望公公能通融通融。”流螢還是一副着急的模樣,義正言辭的態度讓承翼都有些無法猜透她的心思。
“那,娘娘請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承翼無奈,只好應承下來。
這旻婕妤可是皇上心心念唸的人,他定不能把她得罪了去。
看着承翼緩步上了臺階,嵐煙心下更是焦急,通紅的眼睛幾欲落下淚來。
“無事的,莫要擔心了。”紫蘭嘴笨,只能緊緊握着她的手說着毫無意義的話,反而是流螢,回頭看着嵐煙顫抖的模樣,開口道:“現在哭沒沒有絲毫用處的,你要好好想清楚,等會兒如何說服皇上。”
“是,娘娘。”嵐煙一時語塞,脣角微抿,淚眼朦朧地想道:“自家娘娘也成了她能依靠的人了,不再是當初稚嫩的心嬪了。”
沒一會兒承翼就急匆匆地挽着拂塵出了殿門,行至流螢面前,面上帶着和善的笑意道:“旻婕妤快進去吧。”
“謝公公。”流螢略一點頭,身後的紫蘭就從袖子裡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塞進了承翼的手中。
承翼本不願收,卻又不願拂了流螢的心意,只好勉爲其難地收下了。
殿內正在批閱奏章的寂月涼本因龐雜的事務而心裡煩躁,劍眉緊蹙,幽深的眸子裡沉沉浮浮的暗流叫人看不真切。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吉祥。”殿門口突然響起了流螢婉轉如黃鸝的聲音,心裡阻塞不通的地方突然通暢了起來。
“今日過來所爲何事?”寂月涼笑意和煦,朗朗星目之中蘊藏的疲憊卻不是作假。
流螢望着朝她伸出手的天子,心裡忽的覺得自己是否小題大做了?
寂月涼日理萬機,耗費心力,這點事情自己本可以以一己之力保嵐煙家人平安無憂的,多此一舉不過是爲了讓嵐煙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但是事已至此,她在後悔也
已無任何用處了。
“爲何不說話?”寂月涼起身走向流螢,將她的柔夷握在手裡,柔軟的觸感和微涼的溫度剎那間就撫平了他內心的焦躁。
“不是臣妾的事,是嵐煙的事情。”流螢輕輕推開他的手, 微低臻首,跪在了寂月涼的面前,“臣妾想給我的宮女嵐煙求個恩典,願皇上能答應。”
言罷,紫蘭和嵐煙也撲通跪下。
寂月涼的視線轉向一旁眼眶通紅的嵐煙,伸手將地上的流螢拉起來。
“說。”冷清的音調讓嵐煙心裡一顫,微微擡頭看了看寂月涼的神色,這才帶着哭腔道:“奴婢的父親被冤枉關入天牢,不久之後便要行刑,奴婢也是走投無路才勞煩娘娘,叨擾皇上,求皇上救救我可憐的父親吧!”
說吧,雙手撐地,額頭猛地砸向地面,等到再擡頭的時候,額頭已經血肉模糊。
“那承德誣陷我父親與官員勾結謀取暴利,可憐爹爹只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如今只求皇上還我爹爹和清白!”
嵐煙字字泣血,聲聲控訴,寂月涼緊蹙眉頭,卻是抓住了其他的重點:“承德?”
“回皇上,是的,那承德往日與我便水火不容,此次禍及父母與他脫不了關係!”
“來人,把承德給我帶過來。”涼薄的開口命令,竟是要直接帶承德當面對峙。
承翼斂了臉上驚詫的神色,忙不迭跑出去讓侍衛去抓捕承德。
寂月涼擰着劍眉,看着不似在說謊的嵐煙,心裡慢慢堅定了一個想法:如果她所言非假,那麼承德私通官員的罪名是逃不了了,但是,一個毫無權力的太監,是如何和宮外的官員聯繫上的,而且他還有其他什麼目的?
“把具體情況說給朕聽。”寂月涼轉身拉着流螢坐下,朝着嵐煙命令道。
嵐煙的眸子裡閃過一道流光,虔誠地匍匐在地上,將自己同承德的恩怨,已經所知的情況全部道出。
沒一會兒,殿門外就傳來了承德尖細惶恐的聲音:“放開雜家,你們憑什麼抓我?”
或許是害怕自己所作所爲敗露,承德額上的冷汗層出不窮,沿着慘白的臉頰滑下,直至滴落在地上。
“皇上,皇上我冤枉啊,奴才對皇上您的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鑑啊,您可不要輕信了小人之言啊!”承德一看見寂月涼,掙脫開侍衛的鉗制,猛地撲倒在寂月涼的腳下,聲淚俱下地哭喊着。
寂月涼一腳踢開他,嫌惡地移開視線,冷聲質問:“說吧,坦白從寬,我或許可以饒你一條命。”
“皇上,您不要聽信小人讒言啊!奴才真的是冤枉的……”承德還想再狡辯什麼,忽的擡頭看見靠在寂月涼懷中的流螢,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沒有要說的了?”承德一向膽小如鼠,欺軟怕硬,但卻也是極有眼色的。
流螢在寂月涼心裡什麼分量他知道,本來爲難嵐煙也不過是爲了出一口惡氣,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流螢居然會爲了一個奴婢出頭。
“奴才……奴才知罪!”承德臉色灰敗,眼神渙散,他今天在劫難逃了。
他所做之事本就不是天衣無縫,而且按照寂月涼的心性,他就死不認賬,他也會找藉口懲戒於他,與其嘴硬不承認,還不如痛快點,興許寂月涼和流螢能放他一馬。
“皇上,老奴願將所知一切都告知於您,只求您留奴才這天賤命。”承德又一叩首,額頭狠狠地磕在地上,瞬間就見了血。
寂月涼也不變態,任憑他自說自話,只是陰鷙的眼神沒有離開他臉上分毫。
待到承德將自己所作所爲全部交代清楚已經是一炷香之後了,流螢一直站在寂月涼的身旁,忍不住深深地打了個哈欠。
這幾日因着皇后小產之事,整個後宮的人都提心吊膽,人心惶惶,這三宮六院的妃嬪也是時常被太后叫去,抄寫經書爲皇家子嗣祈求平安。
“累了嗎?”寂月涼察覺到身後人的疲累,回過頭柔聲問道。
流螢芊芊素手掩住絳脣,星眸微闔,盈盈含淚,一派柔弱的模樣,“臣妾無事,就是這承德公公所言不甚重要,讓我覺着乏味而已。”
這一番話落在承德的耳朵裡瞬間去晴天霹靂般,這旻婕妤今天不他置於死地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愛妃所言極是。”寂月涼將她的微涼的手指捲入自己寬厚的手掌之中,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用溫熱的指腹將她眼角滲出的淚水細細抹去,這纔看着地上惶恐萬分的承德道:“你不說的,我自能查出來。”
“皇上,真的只有這些了,奴才一時鬼迷心竅,收了那京城御史的銀子想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兩句,因着和嵐煙姑娘的新仇舊怨,讓他找個藉口關了嵐煙姑娘的父親,但奴才已經跟那御史說了,會放他出來的啊!”
“你還在糊弄朕!”寂月涼是不相信承德的說辭的,京城御史是他的人,這件事除了他的心腹幾乎無人知曉。
承德今天編出着一番謊話來着實叫他無法相信。
“來人,把人壓下去關入天牢,讓蘇然去審,今天之內務必給我問出點東西來!”勃然大怒的寂月涼讓在場的人都異常驚訝,也不知道承德市那句話惹怒了他。
“皇上?”流螢輕斂黛眉,用力反握他的手指,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朕無礙。”寂月涼輕笑着安撫流螢,心裡卻分外沉重。
他一年來的苦心經營似乎出現了意外,從將軍府一案交給寂月景之後,他就一直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可他無法確切地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今天承德的一番話突然讓他有了些許的眉目。
“先回去歇息吧,你這兩天也受累了,嵐煙的事情我會讓郭攸冉去解決的。”寂月涼扶着流螢的腰站起來,吩咐道。
“臣妾替嵐煙謝過皇上。”流螢盈盈拜倒,這才帶着嵐煙紫蘭退出辰乾宮。
走出殿外的流螢望着辰乾宮金碧輝煌的屋頂,斜入雲霄的屋檐上鎮守的神獸無不在訴說着責任的重大。
這天,很快就要變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