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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8日,星期二。落日山莊之旅的第二天早晨。
走出房門之後,我左轉來到了隔壁倪安秋的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倪安秋?你醒了嗎?”
“是你啊……”屋裡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沒精打采的樣子,這應該不是錯覺。
“你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
“我不知道啊……有點不太舒服……”她的聲音聽上去的確是很不舒服的樣子。
接着,裡面傳來輕微的摩擦聲,似乎是她在換衣服。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就在裡面休息好了……”
“可是這樣的話誰來保護你啊……”
“我自己啊,你可不要太小看我哦。”
“那好吧……現在是白天應該沒關係……那麼你就多注意點吧……我下午再來找你……”
看來她的確是很不舒服啊?昨晚生病了嗎?也是,那麼晚才睡,會不會是着涼了……
這樣一來一肚子的問題暫且問不了了,只能先留着等下午再談了。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餘佳閔的房間。但是等我到那裡之後,卻遇到了與倪安秋相似的情形。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醒了嗎?”
裡面似乎傳來哭泣的聲音。
“嗯……”雖然她極力壓抑着自己的嗚咽聲,但還是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哭腔。
“是昨天晚上的事嗎?”雖然徐雄的屍體實際上是今天零點時發現的,不過說是昨天晚上似乎更符合思考規律。
“嗯……”
看來她昨晚受到的驚嚇不輕,暫且也談不了什麼吧。這樣一想,自己昨晚也是這樣一種狀態,要不是倪安秋積極地引導我將注意力轉移至別的方面的話,也許我也會一直消沉下去吧。
今天一早就諸事不順,不過到了下午應該就可以了吧?那麼在此之前還是先做點別的事吧。
我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打算朝餐廳那邊走去。但是沒想到轉身的同時與剛從房門走出來的鐘若芳不期而遇。
今天鍾若芳的穿着仍然與昨天一樣,那套白色的裘皮大衣仍然裹在她的身上。那麼熱的天還穿着這樣的衣服,大概也只是在炫耀吧。
她是我列在嫌疑人名單上的重要人物之一,這樣的相遇無疑是給我提供了一次機會。
“呃……請稍等一下……”她似乎想無視我走開,於是我連忙叫住了她,“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可以嗎?”
聽到我的請求,她濃妝豔抹的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憑什麼要回答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的問題?真是可笑。”她轉過身去,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不過走到一半時她停了下來,厭惡地看着餘佳閔的房門,“矯情的女人。只不過見了那麼點血就怕成那樣,真是沒見過世面。”
說完,她便以慣用的做作姿態揚長而去。
看來事情的進展完全沒有我所想象的那麼順利啊。我感嘆了一聲,有些失望地走向餐廳。
一推開餐廳的門,我便看到一旁的娛樂室中有三個人正坐在沙發上聊着天。那三人分別是賀白樓、崔久安與杜宏明。
心想着在倪安秋與餘佳閔恢復過來之前,還是和他們隨便聊聊吧,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穫呢?抱着這樣的心態,我朝着娛樂室走去。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餐時邱景明的話以及我們的閒聊帶給我的影響,我不自覺地瞥向貼在我的座位右後方牆壁上的那張名單。然而,讓我驚訝萬分的事發生了,本以爲會和昨天一樣的名單今天卻突兀地多了顯目的紅線。如果僅是一條就算了,關鍵還是,那奪人眼球的紅線還是有兩條!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蔓延開來,我趕緊衝了過去,幾乎是以趴在牆壁上的姿態,仔細地審視那張名單。不過無論看多少遍,結果都是一樣的,徐雄與武勇新的那兩欄,分別被一隻鮮紅的筆劃了橫向的貫穿整行表格的兩條紅線。
“這……這是……”由於過度的驚訝,我連連後退了幾步,甚至連自己撞到了後面的桌子都沒注意到。
似乎是發覺了餐廳這邊的動靜,娛樂室的那三人也一起跑了過來,他們看到名單上的兩條紅線後,也顯得異常驚恐。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來的時候就有了嗎?”我回過頭去,看着他們三人幾乎一樣的詫異模樣。
“我來的時候娛樂室已經有人了,所以就直接過去了,因此沒注意到這個,你們兩個呢?”
“不知道啊……我的房間在B區,因爲半夜裡那件事之後我們三個約好了來娛樂室,所以我就直接從東面的門進來了……”
“我也沒注意到有這個。”杜宏明的話十分簡潔。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導遊乾的?”崔久安來回地看着身旁的兩人,似乎在暗示着什麼的樣子。
“很可能吧……”
“話說回來我們的導遊先生怎麼樣了?”
面對賀白樓的提問,崔久安發出了乾澀的笑聲。
“這傢伙還在睡覺吧,也真是的,大概這正符合他的口味吧,哈哈哈……”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這三人的對話氣氛有一些古怪。
“先等一下,昨晚只有徐雄先生的屍體吧?那麼爲什麼連武勇新的那一欄也被劃去了?你們今天早上的時候有見過他嗎?”
對面的三個人愣了愣,都搖了搖頭。
“我們是起的最早的三個了,那個時候大部分人還沒起來吧。”杜宏明用陳述事實一般的語氣說道,聽不出蘊含在其中的任何感情成分。
“所以說今天早上沒有人見到他咯?你們不去找一下他嗎?”
然而,沒有人響應他的提議。
“要去……調查一番嗎?”
“沒用的吧……既然名字被劃掉了,也就證明死了吧……”
“也就是他說是第二位犧牲者,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啊!”聽到他們之間你來我往的對話,我不禁感到有些憤怒,爲什麼自己的同伴失蹤了居然還能保持這樣的一種悠閒態度。
“高中生,現在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們吧?”
杜宏明似乎有些生氣了。注意到這一點的賀白樓與崔久安立刻上來勸解,防止進一步的爭吵。不過話雖如此,我倒也沒有想和這位表情陰沉的大叔爭吵的打算。
“這樣吧,我來和小帥哥去找找吧,怎麼樣?”
“光有你們兩個不夠吧,我也加入。”崔久安側過身來看着已經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杜宏明,“你來嗎?”
“無聊的遊戲。我可不會去找一個死人。”
“那就我們三人吧,落日山莊不是很大,應該夠了吧?”
我沒有理會賀白樓的話,而是走到了杜宏明的跟前。
“杜先生,我等會能問你一兩個問題嗎?”
“哦?這要看你問的是什麼問題了。”
聽到他的回答,我立馬鬆了一口氣。至少沒有像鍾若芳那樣直接拒絕,也算是留有餘地吧。今天總算有一件事不那麼糟了。
接着,我、賀白樓以及崔久安三人便以武勇新的房間爲起點展開搜尋。
打開他房間的房門後,我不禁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這也難怪,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和邱景明賀白樓他們一起,就像這樣打開了徐雄房間的房門。
武勇新的房間配置和我們每一個人都一樣,只不過他的房間房門位於南側,窗戶位於東側,因爲廁所在房間的東北角,於是牀就靠在西側的牆邊,小桌子則是放在東側的窗戶下面。不過從灰塵來看的話,桌子原本放在東北角的牆角處,被他移了過來,取而代之的,一隻深藍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地倚在牆邊。
賀白樓率先來到行李箱的旁邊,熟練地打開拉鍊,開始搜索裡面的物件。
“這……這樣不太好吧……”
“沒關係,反正他本人已經是個屍體了。”崔久安在我一旁解釋道,原本熟悉的溫和的笑容不見了。
“可是還沒確定吧?只是失蹤而已吧……”
“那麼名單怎麼解釋?”
我雖然想爭辯“這兩者並沒有等價關係”這樣反駁的話,不過在我說出來之前,賀白樓驚喜的歡呼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他從武勇新的行李裡掏出一個小包。
“這是……”
“這是毒品。我們的廚師先生居然是個癮君子啊。”
“嗯,我理解了,怪不得他會來到這裡。”
我想我也理解了。之前我一直錯認爲是感冒的症狀仔細甄別之後就可以發現偏差,其實那是吸毒以及毒癮發作的症狀。選擇最偏僻的地方也是因爲自己吸毒的原因吧。此外,毫無疑問,這些毒品,正是武勇新遭人怨恨,然後被殺手帶到這裡準備殺害的理由之一吧。關於理由可以想出很多種,其中之一就像是武勇新偷偷帶着同夥的毒品逃跑了結果被同夥發現了,於是被對方記恨在心之類的。總之,他遭人怨恨的理由很充分。
“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好調查的了,去別的地方查查看吧。”賀白樓丟下已經被翻空的行李箱,帶着我們出了門。
“那個……你們最後遇到武勇新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昨天晚上吧。”崔久安似乎是在極力回憶那時的情況。
“沒錯,那個時候我也跟你說過武勇新有點奇怪吧?”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同賀白樓的話。
“我也覺得他有點奇怪,在我回到房間的路上,看到他從茶室那邊偷偷跑了出來,然後到了那個地方。”我的手指着餐廳東側的那個位置。
他爲什麼要去茶室呢?爲什麼沒有回到房間,而是要到這樣一個地方呢?是要會見某人嗎?可是這個地方的話……只有杜宏明與馬芸慧這對夫妻吧?如果將範圍擴展一些的話,路易斯與鍾若芳也可包括在內。這樣的話,嫌疑人的範圍就與昨晚自己推測的一樣了。也就是說,殺手紀景峰,果然是在那三人中間。
這時,眼前的一扇門打開了,那是路易斯的房門。他看了我們一眼,向我們打了個招呼後就朝着西側走去,估計是想去廚房吧?
“你們覺得那個英國人怎麼樣?”賀白樓眼神銳利地看着那個消失的背影,“他真的不能理解中文嗎?還是說……是在刻意隱瞞呢?”
“這個問題要問他本人吧?”崔久安用一種諷刺的口吻回答道。
接着,我們便打算徹底搜查一遍落日山莊。不過在搜查的過程中,我也一直在想着這樁奇怪的事件。
武勇新的異常行動是不是吸毒之後產生的幻覺呢?我一直在爲其行爲尋找合理的理由,但是事實會不會就是他產生了幻覺,走錯了路,最後與殺手不期而遇,最後遇害了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那個地方的人最有嫌疑咯?果然,還是要去問一下杜宏明與馬芸慧才行。
然後,徐雄與武勇新,殺手究竟是按什麼順序下手的呢?是殺害的難易程度嗎?確實,我是最容易下手的,其次是倪安秋,再然後是餘佳閔與武勇新,不過除了昨晚的危險之外,我至今仍好好地活着。而且,昨晚我獨處一室的時候不是最好的時機嗎?爲什麼那個人卻沒有下手呢?是因爲已經驚動了別人所以不好下手了呢?還是因爲,這是一樁無差別的殺人事件,逮到誰就殺誰呢?後者很有可能,因爲對於紀景峰來說,所有的這些遊客都是目標,無論殺害的先後順序,只要最後完成任務就行了吧。這樣的話,這一切也就有理由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殺手爲什麼要劃去名單上的武勇新的名字呢?徐雄是在我的房間裡被殺的,他的屍體我們中至少有6人都看到了,可是武勇新不同,殺手不是沒有留下屍體嗎?這樣的話沒有必要劃去他的名字啊!還是說……武勇新是假裝自己失蹤了,並且利用名單顯示出自己已死的假象,然後在暗中潛伏在我們身邊?可是問題還是和我昨晚提出的一樣,他明明可以在昨天的晚餐裡下毒,然後就可以將所有的人全部殺害,這樣做省時又省力,何樂而不爲呢?可是他卻選擇了一個一個殺害這種費時費力的方式,這又是爲什麼呢?
果然,武勇新還是被殺了吧……我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或許,殺手的意圖不是在於這一起事件,也許是想利用我們的思維慣性,或許之後也會有人失蹤,那個時候我們便會因爲慣性認爲其被殺了,實際上那個人纔是殺手,躲在暗處準備殺掉我們吧。這樣的話,武勇新的失蹤只是序曲,是爲了真正殺手的失蹤而準備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事情就變得簡單了,下一個失蹤的,一定就是真正的殺手!
最終,花了很長時間,我們纔將落日山莊全部搜查完了,結果還是沒有找到武勇新的身影。他可能的去處只有兩個,一個是吊橋下的山崖,那裡溪流湍急,所以如果真是在下面的話也肯定找不到蹤影了;另一個就是後山了,那裡還沒有被開發,所以是一片有些原始的森林,只有我們幾人的話萬一在裡面迷路了就麻煩了,於是最後沒有搜查那裡。當然,也不是落日山莊裡的所有建築都調查了一遍,因爲此時還有許多人沒有起牀,或者是待在房間裡不願意出來。此外,那間打不開的儲藏室也沒有去查看過。不過透過門縫也可以看到裡面有各種雜亂的工具胡亂地堆放在一起,看起來像是沒有藏着屍體的樣子。
就這樣,我們最終也沒有找到武勇新的屍體。
當我們灰心失意地回到餐廳時,餐廳裡已經多了些人了。杜宏明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定地喝着咖啡,他的妻子則坐在他的身旁,似乎在和隔着一個位置的倪安秋聊天。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爲倪安秋只是一直在敷衍着,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想要和對方聊天的意思。鍾若芳和路易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除了餘佳閔與邱景明之外,旅行團裡所有沒被劃掉名字的人都在這裡了。
“我還是去叫一下那位可愛的清純少女吧。”賀白樓還沒來得及入座就又從西邊的門走了出去。
“那我去叫導遊過來。”崔久安也跟着出去了。
“我跟你們一起去。”倪安秋有些匆忙地說道,然後跟着兩人出去了。
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想着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如果在這裡揭穿那個殺手的詭計的話,就可以徹底挫敗那個人的計劃!
“你回來了啊。你剛纔說有問題要問,是什麼問題?”
這是個好機會。既然是由杜宏明先開的頭,那我就可以順着問下去了。趁着那麼多人在,就直接提問最關鍵的問題吧,比如說,你們兩個是否真的是夫妻?
“那我就問了……”
正當我打算開口時,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他們真的是夫妻怎麼辦?或者說,他們是無辜者怎麼辦?我這麼一問,無疑是會鬧翻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而且,真正的殺手也會注意到我開始調查事件的真相了,這樣帶來的壓迫感肯定會迫使其將我列爲首要的殺害對象,這樣我不就危險了嗎?所以不能這樣問……
可是話已經說了一半,對方正在疑惑地看着我,如果我遲遲不問的話肯定也會被懷疑,這個時候該怎麼做纔好呢……先想個問題隨便糊弄過去吧,可是能問什麼無關緊要的問題呢……
我有些慌張地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我右邊的座位上,這時突然靈光一閃,轉了回去之後看着杜宏明清澈的眼睛問道:“你能和我說一下你們是如何結婚的嗎?就是如何從相遇到戀人,再到最後成爲夫妻的?我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聽完我這個有些意外的問題,一向表情嚴肅的杜宏明竟然笑了,並且是毫不虛僞的發自內心的笑。
“你就是想問這個問題?在這種局面下還真是沒有危機感吶。”
“畢竟人家是年輕人嘛。總喜歡談些這樣的事,而且旅行團裡面不是隻有我們兩人是夫妻嘛。”馬芸慧在旁邊搭腔道,看樣子她很想分享這段經歷。
“好吧好吧,真是受不了。在有生命之憂的時候居然還想聽這種陳年往事。既然你那麼想聽,我就跟你講講好了。”
杜宏明又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沉浸在了自己的過去歲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