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啓程(2)

2

在我的印象中,這周過得尤其快。當然,這並非是我期待落日山莊之旅的體現,而是我終於能夠離開父親的掌控,和倪安秋一起相處的企盼。

也很難得地,父親讓我這週週末四處逛逛。由於“某些”原因,父親不是很希望我到處亂逛。平時雙休日也出不了門,上課的時候也讓我儘快回家,如果晚的話就像週一那樣不僅吃不到晚飯,還會挨一頓罵。不過其實我對這一點並不在意,也就無所謂了。

於是,在父親的特批下,這周的週日,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因爲很少逛過街,所以現在的我看什麼都是新奇的。不過這種新鮮感只是一時的,一開始還覺得很有趣的東西,後來走累了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仔細想想,最近一次逛街是什麼時候呢?大概就是兩週前的週五吧,也就是倪安秋生日的一週前,在她的帶領下,我才僥倖能夠品嚐一下逛街的樂趣吧。

當時在校門口時,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今天可是週五哦,你有什麼特別的活動嗎?”

“沒有吧……”我擡頭看着灰色的天空,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我這麼說也沒有什麼問題,因爲實際上我一直都是處於這個狀態,如果沒有別人邀約的話,就一直按照原有的父親規定好的步伐行走着,也不去考慮我自己想做什麼之類的問題。

“既然這樣,你今天能陪我去逛街嗎?”

“啊?那麼突然嗎?”

她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好吧。”我搔了搔頭,覺得拿她沒辦法,於是便答應了。

但是說是逛街,我們卻沒有走進任何一家店裡,而是像我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雖然我知道她叫我出來的意圖肯定不只是買東西,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提,於是就只能等着她自己說出來。然而,我偷偷看了她幾眼,卻發現她憋得臉都紅了,滿臉寫着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從何開始的尷尬。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哦。”最後我想到這樣的辦法,故作生氣地說道,“如果再不買你想要的東西的話我可就要回去咯?”

“啊……等……等一下啦!”她紅着臉叫住了我,“真是的,那麼急……”

“所以你有什麼事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嗯……我……我下週五生日哦……然後呢……我想……邀請你……我家裡沒有人啦,覺得有些寂寞,所以呢……唔……玩通宵也沒關係哦……”

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你完全不用這樣拐彎抹角啊,直說不就行了嘛。你的邀請我接受了,下週五的生日聚會我肯定會參加的,這一點你放心好了。不過啊……真沒想到你也會有會害羞的時候呢。”

“這……這是我第一次邀請男生哦,你應該感到榮幸纔對。”

“那麼另外還有誰參加嗎?”

她果斷地搖了搖頭。

“沒有哦,我只邀請了你一個……人多了太麻煩啦,我家又不大……”

“這樣啊,”我彷彿有點理解她的感受了,自己的生日聚會只邀請一個男生,並且還是在父母不在的情況下,也難怪她會那麼害羞了,“那我要準備什麼嗎?”

“當然是禮物啊!”她又露出了那招牌的狡黠笑容,“嘻嘻,你要送給我我現在最想要的東西哦。”

“哎?可是你現在……想要什麼啊?”

“猜啊。”她理所當然地一本正經地說道,隨後彷彿被自己逗笑了一般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我的心思可是很好猜的哦。”她似乎是爲了讓我放心才補了這麼一句,但是我卻一點都沒有這麼覺得。

在那之後,我們愉快地逛了一會兒,然後在下雨之前相互道別了。走在路上的時候,我仍在想着倪安秋的生日聚會的事,這也是我第一次被邀請去參加別人的生日聚會,心中莫名地有一絲感動。

現在,我呆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又回想起了這份感動。上週的生日聚會確實讓人開心,自己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本來想着下週五也要辦一個不輸於她的盛大的生日聚會,但是現在卻只能在落日山莊度過了。

不過那又有什麼嘛,我這樣想着,無非還是我和倪安秋兩個人罷了,其實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吧。這麼想着,心裡也就好受一點了。

至於她說的要在我生日時送我的一個意想不到的禮物究竟是什麼呢?這個問題我怎麼也想不出個頭緒。反正到時候就會知道了吧,現在瞎猜也只會降低到時候的驚訝性吧。以此爲藉口,我也將這個問題放下了。

於是,我還是和來時一樣隨意地四處走着。

但是剎那間,我的身體裡涌出一股衝動,想要讓我去拜訪一下我生命中另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那便是我的表哥金明勝。

3

雖說我稱呼金明勝爲自己的表哥,但是實際上我們之間並沒有那種親緣關係,僅僅是因爲親切感才這麼叫的。

我第一次遇到這位髮型有些凌亂但是卻給人溫暖感覺的大學生是在一年前的時候。當時,父親遞給我一杯茶讓我去給來訪的一位客人,由於不能反抗,我便按照他的話端着茶走進了書房裡。

我本以爲所謂的客人是那種體型臃腫,一身銅臭味的傢伙。但是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沐浴在溫暖的午後陽光下,靜靜地翻着一本厚書,臉上時不時閃過一些或是興奮或是哀傷表情的年輕大學生。或許是因爲看書過於深入,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父親讓我送茶來。”驚訝之餘,我還是完成了交給我的任務。正當我打算離開之時,那個大學生合上了放在膝頭上的書,大聲叫住了我。

“你是陳天華的親戚嗎?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嗯,我是他……一個親戚的孩子。我的雙親去世了,所以暫住在這裡。”我習以爲常地說着這套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的話。以前有客人問起時我也會這麼回答。但是這次卻有所不同。

“哦,”他了然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是陳天華的私生子咯。也難怪,不說成是親戚的孩子的話就麻煩了。話說你的媽媽呢?”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因爲我被他說的話震住了。在這之前還沒有人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私生子身份。

“看樣子你在爲我剛纔說的話感到震驚吧,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這甚至連邏輯推理都算不上,”他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接着解釋道,“首先你停頓了一下吧?就在你說你是他一個親戚的孩子的時候。我能感覺出來你話裡的……怎麼說呢……難以抑制的情感吧。這是從心理上來看,當然,還有別的理由。因爲我就是陳天華的一個親戚的孩子,或者說是唯一的親戚。因爲陳天華的惡劣品行已經導致他與許多親戚決裂了。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以他爲中心的這一圈人,所以對於平時來的那些生意上的客人或者是不熟悉這一情況的傭人來說,用這種藉口就足夠了。

“至於私生子這一點,很明顯吧?是什麼樣的孩子會讓一個平時言行惡劣的陳天華突然大發慈悲收養到家裡呢?只能想到是私生子了吧?這一點也可以從你在說‘我的雙親已經去世了’時移開視線,像是有所隱瞞有關,估計就是編出來的吧。雖然練習了很多遍,但還是無法接受,對吧?不過私生子被接到家裡來,而不是拋棄,這一點讓我覺得很奇怪,我覺得應該是你媽媽想借此來索取生活費之類的吧……不過我對此不是很確定,所以想問一下,你的媽媽現在怎麼樣了?雖然我能猜到一點,但是還是想確認一下。”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我有些猶豫地說道,“她已經去世了。你說的沒錯,她曾經威脅過陳天華讓他付給我們生活費。不過我母親不是壞人,之所以會出此下策,是因爲那時我們的生活實在是太貧窮了,我都快上不起學了。爲了能讓我上學,母親才……不過憑着父親的生活費,我們的生活總算有所好轉。可就在那之後,母親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當時主治的餘醫生也花了很大力氣,但是最後還是在年初的時候……”

“抱歉,我不該提到的。”他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或許這是我們這一類人的通病,總是爲了知道真相而強迫別人,卻不顧別人的感受。關於這一點,我向你道歉。”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關係,然後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不過我們聊了那麼久,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馮繼軍,你呢?”

“我的名字是金明勝,現在是某師範大學的大一學生,並且是推理社的成員。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不過我是住在學校裡的,所以這個地址只有雙休日的時候纔有用。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吧。”

“嗯。”我很愉快地收下了名片。

隨後,他邀請我坐在他的旁邊,我們又聊了一些別的東西。比如說各自的近況、最近看過的書之類的話題。其實我很喜歡看書,但是卻因爲家庭原因而沒有能如願以償,來到這裡之後,又因爲這裡的書房一般情況下是不能進入的,於是也無法實現。聽到我這樣的抱怨之後,他便出了個主意,以後他便經常出入這裡,借用書房,順便拜託我帶東西進來,這樣我就可以看書房裡的書了。由於他是客人身份,應該不會出什麼事。雖然我覺得這樣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畢竟這個建議太誘人了,於是我還是答應了。

就這樣,在那之後我便一直藉此機會進入書房。但是這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陳天華與他們家的關係也搞僵了。自恃擁有龐大公司的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因此就連最後一個和他保持關係的親戚也和他斷絕了關係。

雖然這是可預料的結局,但還是讓我吃了一驚。我連忙趕到金明勝的名片上所寫的那個地址,在那裡,我見到了他。他告訴我自己可能不會再去了,不過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去他那裡看書,雖然他書房裡都是些讓人讀着犯困的哲學類書籍,但是我毫不介意。在我的心中,這位大學生哥哥已經成爲我生命中足以取代父親的一個人。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我稱呼他爲表哥,這個稱謂沒有別的含義,只是爲了表達我的尊敬與感謝。

回憶着這些的同時,我也到了那個熟悉的門口。按了下門鈴,從門後傳出了一個聲音,隨後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體型微胖的人開了門。他是表哥的室友,在我多次拜訪表哥之後,我和他的室友也相互熟悉了。他也會時不時地給我一些幫助。

“你是來找古雞的嗎?”

古雞是我表哥的外號,雖然我一直不清楚這個外號是怎麼來的。

“嗯……他不在嗎?”

“他今天出去同學聚會了,所以一整天都不在。你有什麼事嗎?”

看對方似乎以爲我有什麼要緊事的樣子,我趕緊搖了搖頭,揮動雙手否認道:“不不不,沒有什麼事,只是想聊聊而已。”

“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有什麼心事啊。”

“呃……沒有什麼啦……那我先走了……”

但是對方叫住了我。

“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先跟我說吧,等他回來了我再轉告他。”

仔細思索了一番之後,覺得還是知會一下表哥比較好。

“是這樣的,我從明天開始要請一週的假去參加一個落日山莊之旅,就是這些,麻煩你轉告一下吧。”

“哦,好的。”

他點了點頭,我們揮手告別後他便關上了門。

4

清脆的鈴聲將我從睡夢中拽了出來。我不情願地從被子裡鑽了出來,揉了揉眼睛,試圖將視線聚焦在一旁的鬧鐘上。

“才五點啊。”我不禁這麼抱怨着,但是還是盡力振作起來。

今天是5月27日,也就是參加落日山莊之旅的第一天。門票上說的集合時間是早上6點,地點則是一個比較繁忙的地鐵站。到了那裡之後,會有車子來接我們過去的。不過據說路程比較長,要到中午才能到。

至於行李,父親已經幫我整理好了,所以也就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了。

另外,那個叫風景季的旅行社還給每個人發了一張名單,在這之前我都忘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纔想起來。於是我慌忙地爬下牀,抓起桌子上放着的旅行團的成員名單。

首先是表格裡的十個人,按順序分別是馮繼軍、徐雄、賀白樓、杜宏明、馬芸慧、邱景明、崔久安、鍾若芳、餘佳閔、武勇新,表格外的則是倪安秋與路易斯。沒想到這次旅行居然還有電影明星的參加;還有一個富二代,爲什麼要特別把這一點放在備註裡呢?另外,在倪安秋之後還有一個英國遊客啊……

總之就是這樣了,一共是12個人。再次確認了所有人的名字後,我便放下這張紙,然後稍作準備並吃完早飯之後便背起行李出門了。

正當我奇怪爲什麼今天的早飯會那麼豐盛時,另一樣讓人驚異的事發生了。那便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家門口。今天的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襯衣和一條深藍色的長褲,揹着一個書包的她身後還放着兩個行李箱。

“倪安秋?”

“叫小秋。”她一臉不快地嘟起嘴,“好啦,快走啦,再不走就要遲到啦。”

她一邊說着,一邊回頭,伸出右手拉住了其中一個行李箱的把手。顯然,剩下的那個是留給我來拿的。

“不過你爲什麼在這裡呢?你是怎麼找到我家的?我還沒有帶你來過吧?名單上也沒有寫地址吧?”

“這個嘛……哈哈……你說是吧……”

“你這麼說誰懂啊!”

她再次綻放出了那個熟悉的笑容,彷彿是在說“你猜猜看呀,反正你也猜不出”這樣的嘲諷的感覺。

“不過你今天怎麼帶那麼多東西?”

“按照你的話來說,‘你是笨蛋嗎?’,我當然是做好了周全的準備啊,像衣服啦,洗漱用品啦,吃的零食和喝的飲料啦……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我忍住笑意說道,“只是覺得你突然好像一個一心想着去郊遊的小學生,從沒見過你這樣……”

“哼,你懂什麼啊,你以爲免費旅遊是那種給你住五星級賓館,時刻有服務員給你準備這個準備那個的那種旅遊嗎?我看像你這樣一臉天真地相信別人結果吃一臉土的人才是笨蛋呢!”

不知道爲什麼,看她這樣辯解的樣子我不禁笑了出來,她也跟着笑了起來。

此時的我,就這樣和倪安秋有說有笑地前往集合地點,甚至還有些期待接下去的行程。現在想來,這種想法實在是太過於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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