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騰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兄弟楚奇走了過來。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是悶在房間裡,除了吃飯平時都難以見到人影。他似乎更加消瘦了,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下巴也冒出稀稀拉拉沒清理乾淨的鬍渣。楚騰知道他傷心過度,但是心病終須心藥醫,他這個做兄長的平時也只能給他打打氣,關鍵還要靠他自己勇敢地從金玉的陰霾中走出來。
但是現在,金玉的死,無疑會給萎靡不振的楚奇雪上加霜。楚騰垂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啓口,索性便什麼都不說。
楚奇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一絲興奮,他四下張望了一圈,又看到大哥和碧玉他們的樣子,臉上有露出失望之情,心下更是涼了一半截。但是他似乎不死心地走過去對碧玉說道:“我剛剛在屋裡聽到你叫金玉的名字,我還以爲是她回來了呢。那你剛剛叫他的名字幹嘛呢?”
碧玉本來已經止住了哭聲,見楚奇問話,口中含糊不清地說着:“二少爺,金玉姐,金玉姐她……”話未說完,眼淚已經一出來,又嚎啕大哭起來。
楚奇見着氛圍,心知不妙,但是碧玉又只顧住哭無法不事情講清楚。楚奇只好又轉身看着楚騰,希望楚騰能講個明白,但是楚騰卻也是一臉悲慼之色,搖搖頭不想說話。
站在一旁的葛從周見到楚奇急切的樣子,心知這楚奇必定與這死去的金玉有非同一般的關係。心裡正躊躇着要不要把金玉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他,但是又不忍心看到他傷心,進退兩難之際,他還是咬了咬牙,把手中金玉的親筆信遞給了楚奇。
楚奇迫不及待地打開信紙,一行行地看下去,臉卻是愈來愈蒼白,雙手也是在微微顫抖,看到最後,臉色煞白得讓人可怕,頸上的青筋暴起,顯然受了很大的刺激。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楚奇歇斯底里地把信紙揉成團扔了出去,發瘋似的朝門口跑去。楚騰等人見狀不妙,也急忙跟了過去。
剛剛衝到門口,門外也低着頭走來一個人,楚奇剎不住腳,猛地撞到了正準備進門的人。楚奇還好,因爲看到了那人心裡有了準備,一次只是打了個趔趄隨即穩住了身子。那進來的那人卻是沒有絲毫防備地撞飛了出去,倒在半丈遠處。
楚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到了,慌慌張張地走出門一看,心中直叫苦不迭,原來被撞倒的真是一個官差打扮的漢子。他顯然還沒弄清楚狀況,“哎呦”地叫痛邊揉着與大地親密接觸的屁股。
楚騰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扶起那官差,滿臉歉意道:“這位官爺,這……這真是不好意思,都怪舍弟魯莽,還望官差大人海涵。”
其實這所謂官差也只不過是個跑腿的,見楚騰左一句官爺右一句官差大人,本想好好教訓一下那混蛋小子的想法也只好作罷,當下揮了揮手,說道:“年輕人做事風風火火,反正我也皮粗肉厚,無妨無妨。”
楚騰見這漢子行事豪爽,全然沒有印象中的官差那麼狗仗人勢,四處欺侮老百姓,心下好感大增,雙手抱拳作了一揖,恭聲道:“只是不知官爺到敝舍有何貴幹?”
那官差拍了拍屁股後的灰土,回道:“今天有漁家在城西那河裡打撈到一句女子的屍體,經人辨認後說是你們家的丫環,因此我來查覈一下,若真是你們家的丫環自殺,還要你們去領回屍體,以備後事。”
那官差還沒說完,站在一旁的楚奇箭一般衝了出去,什麼也不顧地朝着官府的方向跑了過去。
楚騰看到楚奇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內心難過,對旁邊的葛從周說道:“大哥,你去幫幫我二弟把金玉的屍體領回來吧。”說着又勉強向那官差笑了笑,說道:“我二弟就是那急性子,還望官爺沒怪。若官爺有空,還請賞臉移步到大廳喝上幾杯纔好。”
那官差見有酒喝,也不多做推辭便和楚騰走進屋去。楚騰好好招待了他一番,走的時候又偷偷地往他手裡塞了幾塊碎銀子,直把那官差哄了樂呵呵地走出門去。
不到一個時辰葛從周便僱了一輛馬車把金玉的屍體拉了回來,楚奇則坐在車內呆呆地看着金玉,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楚騰四處奔波請了法師做了道場舉行了簡單但是莊重的葬禮,完全把金玉當做楚家人來對待,只是希望她在天之靈也有所慰藉。
“大哥,我要替小玉兒報仇,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李旭。”楚奇咬着牙對着楚騰說這話的時候,面目異常可怖,雙眼直射出仇恨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楚騰知道自己難以阻止他的怒火,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個仇自然要報,但是你切記不能衝動。雖說金玉的死與李旭有關,但畢竟金玉是自殺而非被李旭殺害。倘若我們貿然跑去殺了李旭,官府追究起來可是要連累我們整個楚家的,你總不想讓咱們家老孃白髮人送黑髮人,晚年無依無靠吧?”
楚奇道:“那大哥準備怎麼辦?”自從上回謀殺的計劃被戳穿,楚奇也自然有楚騰有少些隔閡,雖然楚騰心裡並沒有怪罪這個兄弟,但是楚奇心裡面還是隱隱有些自責,所以自此以後他也格外聽他這個大哥的話。
“我們應該擬定一個詳細的計劃,計劃暫定在李家娶親的那天。”楚騰想了想,若是不好好教訓這李旭一番,他也絕對咽不下這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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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七。正是揚威鏢局大少爺李旭的大喜之日,陽光明媚,喜鵲臨門,一大早上洛陽城中便是鑼鼓喧天,迎親隊伍從街頭延續到街尾,路兩排擠滿了湊頭湊腦看熱鬧的人,好不氣派。
一直吹吹打打到中午,李府的人都是忙得焦頭爛額,只待這闊少爺趕緊拜完堂那麼這件喜事就圓滿完成了,而老爺發得賞錢特必定不菲。所以雖然累得四肢乏力,四處跑動的家僕臉上還是帶着喜慶毫無怨言,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各位靜一靜,我有話說。”一個沉穩渾厚的聲音在坐滿賓客人聲鼎沸的宴席傳了出來,迅速鑽入在場的人的耳朵,喧譁的李家大院漸漸地安靜下來,人們都看着這宴席中間的發出聲音的那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身着長衫,身材纖瘦,臉上不動聲色,像是絲毫不在乎滿座賓客都用訝異的眼光看着他。他的身邊也跟着一個體魄強健的大漢,穿着黑色布衫靜靜地站在年輕人身旁。
仔細看那年輕人,兀地不是龍虎鏢局的楚奇楚二少爺是誰?而他身旁的黑衣大漢,正是新來的鏢師葛從周!
洛陽城裡誰都知道龍虎鏢局和揚威鏢局是死對頭,平時更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而今天龍虎鏢局的人卻在揚威鏢局的大喜之日跑來“喝喜酒”,這用意必定不善。因此,在座賓客中已經有不少人暗暗爲揚威鏢局捏了一把冷汗,同時也在心裡猜測龍虎鏢局這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也不乏有些好事之徒巴不得兩家鬧出點事情來,成爲以後酒餘飯後的談資。
楚奇見大家都停止了說話轉而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於是乾咳兩聲,繼續說道:“久聞揚威鏢局聲名顯赫,這幾年更是人才輩出。因此我們龍虎鏢局便在這大喜之日,特地登門拜訪,同時也想向揚威鏢局的前輩們討教幾招,還望李家的當事人出來應個話。”
楚奇話剛落地,忽然從後院涌出一隊人來,一個個牛高馬大,而且都是武師打扮,手裡拿着棍棒,以楚奇和葛從周爲中心圍成一圈。
在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每個人都沒有說話,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那圍在四周的武士們誰也不敢先動手,只是用棍棒的一端指着楚奇,採取敵不動我不動的戰略,警惕地瞪着楚奇。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奇身上,楚奇卻像是絲毫沒有覺察到一般,反而悠然自得地抽出一張長凳橫在中間,一隻腳搭在凳子上,對着周圍的武師冷笑道:“難道這就是揚威鏢局的待客之道嗎?連個敢應話的都沒有一個。”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道:“老爺來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馬上讓出一條道來,隨即走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紫面無須,一雙虎目更是讓人覺得不威自怒。這個看起來彷彿還很年輕的大漢,正是揚威鏢局的當家老爺李興豪!
李老爺雖看起來是個粗莽之人,但是畢竟是個勁風李玉過的**湖了。雖然聽到龍虎鏢局的人跑過來鬧事,但是在還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他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笑着迎過去道:“原來是楚家二少爺,你瞧我這老糊塗,竟然忘記往你們家投請柬了,想必楚小兄弟也不會見怪纔是?”
雖然李興豪表面上客客氣氣,實際話中卻在暗暗諷刺,我李家沒向你們發請柬,你們也好意思涎皮賴臉地跑過來。
但是楚奇似乎對李興豪話中的刺充耳未聞,拱手客套一聲,接着道:“想必李老前輩是知道我們的來意的,我們只想趁這個機會向前輩們討教兩招,誰知你們家的人卻道我是來砸場子的,二話不說不給我擺上了這個架勢。”說道這裡,楚奇故意頓聲不語,搖着腦袋對着身旁的武師看了一圈。
李興豪臉猛地沉了一下,目光狠狠地朝那些武師掃了一眼,低聲斥道道:“快退下,有你們這麼招呼客人的嗎?”又對楚奇說道:“今日本是犬子的大喜之日,不見拳腳棍棒是最好的,但是小兄弟既然執意要比試一番,那樣也好,就當爲前來的賓客助個興,點到爲止。”
說到這裡,李興豪臉上的陰鷙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