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以後,姜姨和孩子們都陸續醒了。
抗抗想趁着這時候街上人不是很多,還能走的動,帶着姜姨去城裡逛逛。
姜姨這個年紀,不好買衣服。抗抗店裡的衣服,姜姨嫌太時髦,穿不出去。可太老氣的衣裳,姜姨也不願意穿。
給她買衣裳,別說衣裳,就是鞋子都很難買到她心裡去。
而姜姨不好熱鬧,甚至有些怕熱鬧,一般不肯來城裡。
只要姜姨來城裡,抗抗就是再忙,都會立刻停下手裡的工作,先哄着姜姨逛城裡的商店。
逛商店的時候,她會隨時觀察她媽的眼神。只要姜姨看上的東西,不管衣裳還是鞋子,也不管姜姨嘴裡怎麼說不好看不要,抗抗都會給姜姨買回來。
這樣買回來的衣裳,姜姨就肯穿。抗抗自作主張買的,姜姨往往不穿,偷偷賣給別人。
可惜呀,這樣的機會總是太少,姜姨也就沒有多少自己真正中意的衣裳。
姜姨的倔強,傳給了兩個閨女,一個比一個倔。只是抗抗跟了姚遠,慢慢長大了,有了少婦特有矜持和溫存。
姜姨有時候好罵抗抗,但她心裡也清楚,抗抗是真長大了,而且,這麼懂事孝順的女兒,是很少很少的,她心裡格外爲自己這個閨女驕傲。
姜姨也知道抗抗一天到晚有許多的事要做,就不肯老讓抗抗陪着,也不願意來城裡,給她添麻煩。
抗抗要帶着姜姨逛城,姜姨就嫌街上人多,不去。等晚上扮玩的進城了,大家再一起出去熱鬧。
也幸虧姜姨沒去,一會兒的功夫,小慧就帶着小青她們來了。
她猜到姚遠會帶着一家人來城裡看燈,也猜到他會因爲人多早早過來。
她村裡的扮玩隊伍已經到了郊外,租了一個招待所的院子,三百多人都在那個院子裡排練呢。
小慧想抗抗,也想姜姨了,就帶着小青幾個姊妹,直接進城來姚遠的公司了。
和這一家人呆的時間太久了,她心裡愛着這一家人,把自己也當做了這個家庭的一員。
這突然回了自己的家,倒不適應了。
雖然現在是一村之長,手底下光工廠裡就有幾百號人。可是,小慧對自己的村莊有了陌生的感覺。
沒有姚遠給她買的摩托車的時候,來不了城裡,更到不了礦機,她心裡想他們啊,就好像他們拋棄了她,把她嫁到王家疃,再也不管了一樣。
有了摩托車,只要想他們了,她會拋下所有的工作,找個理由騎車過來,呆上一天。心裡好受了,痛快了,然後就高高興興回去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是留戀那個姜姨建起來的家,彷彿那纔是她的孃家。
她的心裡,深深愛着這個家,愛着這個家裡的所有人。
但她也深深愛着姚遠,還是願意偷偷給他當情人。
這個,不是可以受她理智控制的。這是她心裡唯一可以接受的男人,也是唯一深愛的男人。
她可以揹着抗抗,不讓她知道,那樣,抗抗就不會難過了。
她總是在這樣來安慰自己。
可姚遠不是沒有責任心的男人,更不是爲了下半身就可以忘掉一切,跟張建軍那樣,讓人噁心的男人。這也正是她深愛姚遠的一個理由。
這讓她幾度絕望,甚至死心,一心一意給姚遠做妹妹。
可是,心裡那份情感是無論如何無法改變的。
很快,她就爲自己找到了另一個理由。
姚遠不是一般人啊。
他曾經跟她說過,有一天條件允許了,國家先進到有了明確的律法來規定財產的歸屬。
也就是說,不管是誰,只要符合法律規定,就可以擁有自己的私人資產。
到那一天,他就會把抗抗公司擴大,成爲全國乃至世界的著名時裝品牌,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穿中國人品牌的時裝爲榮,把那些狗屁的外國時裝,都趕出中國去。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事業,比她在村裡折騰,要大不知多少倍的事業。
小慧現在,已經看的夠遠。從國家發展的軌跡和政策方向來看,姚遠說的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她相信,以姚遠的能力,他說到的,有一天就一定會做到。
那麼,當有一天,他擁有了那麼大的事業,他也會變老。將來,誰來繼承他的事業呢?
小慧雖然也十分喜愛搖搖和媛媛,可她的觀點,和姜姨是一樣的。閨女是外姓人,不姓姚,是沒有資格繼承姚遠的事業的。
這麼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怎麼可以沒有兒子,來繼承他的事業呢?
她相信姚遠在心裡,一定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一定也在遺憾自己沒有兒子。
wWW▲тtκan▲c o 抗抗肯定是不敢再生了,而且她自己也說隨姜姨,再生還是丫頭。
她小慧一個農村婦女怕什麼?頂多不就罰倆錢,不讓幹村長了嗎?
只要讓生,罰就罰唄,生幾個兒子我交幾個錢就完了。村長不幹就不幹。姑奶奶不幹也是村長,幹也是村長,在王家疃,還沒有敢造反的呢,她小叔都不行!
不僅僅是姚遠需要繼承人啊,她王小慧也需要繼承人。
未來的路,姚遠已經替她規劃好了。
財產律法明確以後,王家疃也會擴張,成立集團公司,不僅僅是服裝廠和採石場,養殖、飼料、種子、種植,這些領域大有可爲,只要做的好,都會有巨大發展空間。
這還僅僅是第一步。將這些基本需求的東西首先做好,佔領一定份額的市場,然後就以此爲基地,開始第二次擴張。
化肥、農藥,遠端養殖、種植基地,要把農業工業化,公司化,不走別人鄉企向傳統第二產業靠攏,和城裡人爭飯吃,惡意競爭的老路。
小慧聽的入迷。有姚遠,這些理想就不是幻想,早晚可以實現。
那麼,她王小慧將來就是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同樣有老的那一天,同樣需要有兒子來繼承。
同樣,她的這些事業,也必須姓姚。
只有她和姚遠生的兒子,才能夠姓姚啊!
她都可以想到這些,一向高瞻遠矚的姚遠,爲什麼會想不到這些呢?
他絕對會想到這些,只是他還不忍心背叛抗抗。
你不說五年嗎?我就等五年。你願意揹着抗抗,或者抗抗可以不在乎,我們可以生活在一塊兒,還跟親姐妹似的,那就更好了。
小慧就是這麼想的。反正她年青,敢生孩子,她就等着姚遠。
這個等待,也許是一年半載,也許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甚或是把一生耗盡!
其實,這等待對小慧來說,是十分殘酷的。可是,她就是愛她的姚大哥,就是沒有辦法管住自己去等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小慧帶着小青幾個,就是來看看抗抗和孩子們,看姜姨。在她心裡,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
當然,她更想看姚遠一眼,更想念他。
怕對不起抗抗,又日思夜想着和姚遠在一起。自從小慧愛上姚遠,就一直活在這個矛盾裡不能自拔。她曾經無數次地掙扎,試圖擺脫這個矛盾的陷阱,卻是越陷越深,直到如今已經無力掙扎,只得順其自然了。
真是好比抽了大煙,明明知道有害,必須戒掉,可就是戒不掉。最終成爲那東西的俘虜。
跟着小慧來的,還有翠霞姊妹。
翠霞已經不在城裡專賣店幹店長了,她放不下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知道一家進城工作沒有希望,小慧又在村裡辦起了企業,就乾脆回去,跟着小慧幹了。
翠鳳還在城裡,已經找了城市戶口的對象,準備結婚了。她還經常過來找抗抗。知道她姐跟着小慧今天要進城表演,就找到招待所裡去了。
小慧其實看不上她這個小姑,貪圖城裡享受的樣子,心裡煩她。搞企業以來,她已經可以按照姚遠說的,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心裡,再不讓別人輕易看到了。
她來姚遠這裡,就是想看看這一家人,再告訴他們,她村裡的扮玩隊伍走哪幾條街,什麼時候到達這條街道。
那麼多觀衆和扮玩隊伍,上級要是不提前規劃好時間,還不徹底亂套了?
其實,每一次元宵節,市裡都是如臨大敵,所有人馬出動,把隊伍通過每個路口的時間精確到秒,跟首都閱兵有的一比。
後來,這樣舉城歡慶的場面漸漸淡了,也是跟市裡實在受不了,慢慢開始限制,有着極大關係的。
小慧過來,就是壓抑不住自己心裡的思念,臨時起意過來的。抗抗要給她們下餛飩吃也不吃,坐一會兒,說幾句話就要走。
出城晚了,被進城的羣衆堵在城裡,招待所那裡羣龍無首,可就全亂套了。
小慧他們走了不久,城外的遠處,就穿來了“咚咚”鼓聲,鼓點聲經久不絕,這意味着晚上的扮玩活動,已經開始了。
抗抗看看錶,已經下午四點了。她就趕緊跑到院子西面的共用廚房裡,點了液化氣下餛飩煮餃子。大人吃餃子,倆孩子一人一碗餛飩也就飽了。
過了春節之後,天就一天比一天長了。一家人吃飽了飯,天還亮着。可遠處的鼓點聲已經越來越近,伴奏的銅鑼和銅鑔的聲音,也已經清晰可聞了。
那鼓聲咚咚,直震到人的心裡去,讓你不自覺就跟着激動。
抗抗收拾飯碗,回來就說:“咱們得早出去,要不然佔不到好位置,到不了前邊,啥也看不見。”
姜姨就給兩個孩子穿外套,一邊穿一邊問:“你們誰跟爸爸,誰跟姥姥啊?”
姚遠就在一邊說:“別跟着您了,你和抗抗在一塊兒,別擠丟了就成。搖搖和媛媛都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