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的首都人,許多都無法把自己生活的地方,當做自己的家鄉。
因爲那裡沒有那些七拐八繞的小巷,沒有帶着酸臭味道的豆漿,也沒有焦圈兒,沒有滷煮,更沒有傳遍了大街小巷的吆喝。
他們終其一生,都在思念這些首都以外沒有的東西。
不是落葉歸根,不是這些格外的舒服,而是這,纔是他們嚮往的幸福。
姚遠非常明白自己要什麼,他不會離開這片土地。這裡,有他的愛,有滋潤他成長的養分。
外面生活再好,沒有這些,他不會感到幸福。
一個經歷了生死的穿越者,最明白自己需要什麼。
姚遠講這些的時候,抗抗和程程正在下樓。兩個人就在樓梯中間站住了。
程程讓姚遠的話給深深感動了,這纔是一箇中國人的追求!這是她在國外始終都不能完全適應的,她尋找了多次都無法找到原因的答案。
她的根在這片土地上。離開這片土地,她再無法得到根的營養,會漸漸枯萎的。
而抗抗的感受,則是終於明白了,她的大傻把她的一顰一笑都記在心裡,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她。
他已經無法裝下別人了,她爲什麼還要擔心他會被別人迷惑,爲什麼不知道,她就是姚遠全部的愛呢?
姚遠講到這裡,其實只講了一半。
另一半,就是姚虎夫婦追求的,自己的一切,應該奉獻給自己的民族和國家。
他沒有這夫婦倆的覺悟,可是,他是中國人,爲這個國家和民族,儘自己力所能及的義務,在他看來,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可大道理,到了他的嘴裡,就變成商機了。
說完了心靈雞湯,他對廖景荃說:“舅舅,我不跟你走。不光不跟你走,我還想勸勸你,抽一部分資金,到這裡來投資吧?”
廖景荃就笑了,過一會兒說:“大廈,我是商人。聽你說那些對這裡生活的留戀,可能當時會感動。可是,做爲商人,我首先考慮的,是利益。
你這個建議,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到家鄉探望的時候,我還和當地的企業和機構,進行了多次茶話會,聽大家介紹這裡的情況。
但我的直覺是,這裡還沒有自由經商的土壤。
不客氣地說,目前這裡連個健全的,保護投資的法律都沒有,完全就是一個原始的混亂的時代。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就像你們這裡的人講的那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這樣一種環境,只適合投機商人來撈意外之財,卻不適合我這樣的,正經的商人來投資發展。
我不喜歡搞商業以外的,烏七八糟的東西,更不願意將不是憑自己本事掙來的錢財揣進口袋,那樣會良心不安。所以,目前這裡的環境,是不適合我這樣的投資商人投資的。”
廖景荃的話,是有道理的,姚遠也無法反駁。他不把自己的生意擴大,正是這個原因。
但他還是提醒廖景荃說:“舅舅,你可不要忘記,這裡是你們廖家的根啊。”
廖景荃就鄭重點點頭說:“不會忘的。當有一天可以允許我長期住下來,我還是要帶着妻子回來,住到老家那面去的,我不想把這把骨頭,埋在海外。”
姚遠說:“你就是現在回來居住,也是完全可以到啊。”
廖景荃就苦笑了說:“沒法住的。我回到老家,好多人就會跑來,給我介紹家鄉的情況,告訴我他們渴望我回來投資家鄉,不得安生喲。能投資的時候,不用大家說,我當然會投資的,誰不想賺錢呢?可我不是投機商,不會掙昧良心的錢的。”
過一會兒又說:“還有啊,村裡親戚,知道我在外面發達了,上千口人啊,都希望得到我的幫助,說什麼和我一樣出去的,都給家鄉親人買彩電、電冰箱、洗衣機。那意思,是我也應該效仿的啦。可我只是個小商人,一家一戶都給送一份這樣的禮,我會破產的啦。若是不送,又怎好意思在那裡居住呢?”
姚遠就笑了,他這舅舅還挺幽默的。
他還是說:“舅舅,你不要忘了,這裡可是個十億多人的巨大市場。十億人的需求,這個在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市場。你不投資,就意味着你會失去這個獨一無二的市場,這是很可惜的事情。”
廖景荃也感嘆着說:“是啊,我當然也清楚啦。可是,我們廖家人做生意,講究清清白白進出的。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進來的理由。”
頓一下又說:“既然你不肯跟我出去,也不是壞事。你可以替我在這裡隨時觀察着,有了我可以進來的機會,及時告訴我。最好,給我寫一個詳細的研討報告,告訴我該幹什麼,怎麼幹,以及這麼幹之後,我賺取的利潤是如何產生的。
做爲交換,你那個製衣廠需要的設備,就包在我身上,我會給你弄來的。
你看,這個買賣公平嗎?”姚遠就立刻回答說:“公平,完全公平。舅舅你放心,只要時機合適,我會立刻給你報告的。”
說到這裡,大家都各自表達了自己談話的目的,也各自知道了答案,不管這答案是想要還是不想要的。
話談到這個份上,也就該結束了。
廖景荃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頓了一下,問姚遠說:“大廈啊,不知道你媽在的時候,跟你講起過咱們廖家的歷史沒有?”
姚遠就搖搖頭,表示沒有。
這個肯定沒有。廖淑芬活着的時候,姚叔是個傻子,她就是講姚叔估計也聽不懂。而姚遠穿回來的時候,廖淑芬已經在前一天失蹤了。
廖景荃就說:“好吧,今天,我就給你講講我們廖家的事情。
我們廖家呢,是個古老的家族,夏氏後裔,源自於古蓼國,始祖乃蓼國第一代國君廖叔安,姬姓,廖乃氏。
後蓼國亡於楚,全族分家廟祭器而亡。
我們這一支,也是古蓼國後裔,分得一祭器曰樽,後代代相傳,不知傳了幾百幾十代。
到了你姥爺,也就是我父親這一代上,這隻樽在他手裡。
後值動亂,你姥爺要隨着我們出海外避難。可是,他不想把這傳家寶帶到國外去,以免不肖子孫遺失。臨走的時候,他把它埋在家裡的堂屋正中了。
這件事情,我們誰都不知道。
五年前,老人家臨終的時候,才告訴我們,要我們無論如何要找到這個傳家寶,這是廖氏立族之佐證也!
他告訴我和大哥,知道這隻樽下落的,一個是他,還有一個就是你媽。他出走之前,給你媽寫過一封信,是給了一個族人一條小黃魚,託那族人將信給你媽帶去的。
後來,那族人也去了海外,告訴你姥爺說,他把信親手交到你媽手裡了。”
姚遠就有些不明白了,這個事情,姚叔姥爺爲什麼要對女兒講,而不對自己的兒子講,直到最後才說出來呢?
廖景荃聽罷他的疑問,就慘然一笑說:“當時我和大哥也有這個疑問。直到老人家去世許久,我纔想明白。”
說到這裡,就嘆息一聲說:“那樽是立族佐證,無論如何丟不得的。而你姥爺給你媽寫信,一定是囑咐她,要把樽拿到手的。
你媽雖然投身革命,可亦是廖氏苗裔,保護立族之本,乃是義不容辭責任。相信她會按照你姥爺的囑咐,好好保護那個樽的。
如此一來,樽就和你媽在一起了。我和大哥要找到這隻樽,就必須找到你媽。你明白了吧,老人家用心良苦啊!”
姚遠聽了,就默默地點點頭。當爹的,是唯恐女兒在國內無依無靠,吃了苦,唯恐兩個兒子不去尋找自己的姐姐,設了一計。
看來,老人家的目的,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女們,將來要在一起,不要失散了呀!
他不是這位老人家的親外甥,可老人家的心他卻懂得了。就像他一樣,他不願意和家裡的任何親人分散開,希望一輩子住在一起。這些年的努力,其實就爲這個,從來也沒像網絡小說裡那些穿越者一般,想到的是發財,或者去做大事業。
他不要發財,更不要什麼事業,他就想和他的親人們在一起,永遠這樣親親愛愛地生活着,這就是他的最大追求和最大幸福了。
好久,他纔對廖景荃說:“舅舅,這隻樽,在我這裡。媽媽走的倉促,藏在爸爸家裡辦公室的爐子裡,後來我發現了,一直保存着。”
廖景荃眼睛就是一亮,接着就問:“在哪裡,我可以看一看嗎?”
姚遠就和廖景荃父女倆,坐廖景荃租的轎車,回礦機自己住的房子。
他終於明白廖景荃來看他的目的了,爲了那個樽。
舅舅來看姚叔這一段,當時姚叔並沒有跟姚遠提起過。
如果廖景荃來過,這麼大的事情,姚叔是不會忘掉,不對姚遠講的。
這說明,當年廖景荃並沒有來看望過姚叔。
那麼,他爲什麼會改變了原來的故事發展,突然過來看望姚遠呢?
很簡單,當年的廖景荃,肯定也來過,至少是向當地有關部門打聽過他姐姐的下落。
當他知道,姐姐已經離去,家裡只剩下一個傻子養子的時候,就失去了過來的興趣了。
一個傻子,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道那隻樽的下落的。就算知道,也不知道保護,早被人家給弄走了,他還過來幹什麼?
可如今的姚大廈,並不是姚叔自己,而是姚遠啊,這可不是個傻子。
相關單位肯定跟廖景荃介紹了姚遠的情況,而且,廖景荃一定知道姚遠是廖淑芬的養子,可他還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