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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村有山村的活法,在都市有都市的路數,現代人都似變形蟲,隨遇而安,生命力頑強。

倫敦那場秀,雖然不至引起轟動,但反響也不似靳辰渲染的那般不堪,回到本土鎂光燈依舊一路聚集,雜誌版面、當紅節目的訪問一股腦兒衝過來,志皓是中個高手,幫他精挑細選,用最少的時間,賺最多的錢,達到最佳宣傳效果。

照例,在國外秀完,國內還是要再開一場,這次在家門口做秀,內容更可以大膽,種種成熟的不成熟的創意都擺上臺,但壓力雖小了,瑣碎細節卻一個不少,在倫敦的時候還有資深外藉員工幫忙,回到國內,才知道有些事真是不單單靠人多就可以搞定。但是志皓的功力已經練出來,儼然大總管,事無鉅細條理分明,紛而不亂。

在歐洲時被開玩笑加了又免的那五成薪水,早已不算什麼,靳辰大手一揮就給他加到一倍,大凡有能力的老闆對重要助力在金錢上都從不吝嗇,更何況:阿皓一個人,可以抵三份人工。

他已經開始叫他阿皓。

老工作再來一遍,忙得有條有理,好容易歇過一口氣,肚子已經是咕咕叫,志皓打開預留給他的便當,眼前一黑,胃裡就開始冒酸水,茄子,萬惡的茄子,鋪了半個便當。

志皓試了試,終究還是懶得下筷,嘆口氣,先扔到一邊,大不了等餓得緊了,就口不擇食。

等他一圈電話打完回來,又看到那隻可惡的便當,還是老樣子放在桌上。

媽的,志皓皺起眉,但肚子已經在做最後通碟,罷了罷了,形勢比人強。心一橫打開來,卻又愣住,不知是哪路大神顯靈,半個便當的茄子,已經被挑得一個不剩,志皓連連發怔,轉頭看了看,卻沒有找到熟悉身影。

“蕭先生你吃不慣茄子哦!”一個工作人員跑來搭腔。

“嗯。”

“早點說嘛,下次讓他們訂餐的人注意一點。”

“誰,誰告訴你的……”志皓下意識拉住眼前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手指用了幾分力。

“總監啊!”那人有些被驚到:“他剛剛在這裡挑了半天,還威脅我們說下次注意點,把你餓死了,工作量番倍……”

果然是,志皓的手漸漸放鬆,他不過是在最初見面時提了一句,居然也記得了。

志皓一口一口的咽飯粒,忽然又覺得是回到了那泊靜湖上,孤零零的小船,他一口一口咬那隻三文治,口不甘味,心不在焉,沉默不語。

拳越握越緊,指甲刺到肉裡都沒有覺得,因爲,心跳得太亂。

然而,這些心思,都在蕭志皓平靜的沉默中,被深沉隱藏。

完美的裝修,完美的燈光,還有完美的音樂……

但是這樣的完美最好還是和多年老友一起享用,因爲只有她們是可靠的,決不會做出什麼讓你不可預計的事情來,敗壞心情。

封清笑容淡淡,紅酒就在手邊,姿態優雅,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優雅,決維持不了多久……果然……

“姐妹們……不好意思又讓你們久等了……噫……怎麼還有比我晚的?”餘曼的聲音是極具穿透力的,一舉撕開所有的違心的裝飾。

封清默契的與她對視一眼,兩個人開始奪命連環call,遲到的理由永遠是多種多樣的,遲到的態度永遠的剽悍的,遲到的人永遠都是恬不知恥的。封清看這一羣人聚在一起,總覺得會有一股熱力從身體裡散發出來,可是在大笑過後,眼睛卻分外的溼潤。

陳立雯,全優生畢業,如此聰明能幹卻沒有升學,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一個男人,打一份平凡的工,一個兒子已經五歲,會得自己捏了錢去給生病的媽媽買糖吃,這段佳話在姐妹淘裡流傳極廣,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從此大家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聰明能幹。

餘曼,碩士畢業卻挑最輕閒的工打,主業是談戀愛,當年走的只留下一句話:我先溜了,你穩住。封清仰天悲嘆,我穩住了……很穩……太住了。

何芹,永遠不聲不響的一個人,不聲不響的結婚,不聲不響的離婚,對過去的一切隻字不提,但笑容明朗依舊。封清曾私底下問她爲什麼會有勇氣離婚,那樣纖細平凡的女子,用一種決不纖細平凡聲音說:有一天夜裡我問自己,如果生命裡沒有他,我是不是會更快樂一點,然後我就離婚了。

可能相比起來她是故事最少的人,她一直在念書,唸到了開荒地老,然後開始教書,教到地老天荒。

“阿清你男朋友呢?什麼時候拉出來溜溜……”陳立雯笑着挑眉,言詞間好像那個男人是一隻貓或者一條狗。

“她現在男朋友是小志啊,還溜什麼溜……立雯你見過的啊!蕭志皓,阿清的青梅竹馬!”餘曼擠擠眼。

“哦!”陳立雯興致大漲:“青梅竹馬好啊!彼此知根知底,我就跟你講,結婚一定要門當戶對,老餘,你那個男人是不成的!你趁早甩掉他……”

“好好……”餘曼舉手投降,求救似的目光看過來。

“分掉了!”封清苦笑,只用三個字,順利的把話題引回來。

“啊……”俱是失望的表情:“怎麼會?”

“覺得不合適,不是那種感覺,朋友和戀人總是不一樣。”封清搖搖頭,笑得淡然。

“唉……”陳立雯一臉的惋惜。

“還好啦,分手總好過離婚,早點看清楚更省心。”

餘曼鄭重的點頭:“有道理。”

已經成爲過去時的男人,不在姐妹淘的話題中,於是詞鋒一轉,轉到另一個永遠也不會成爲過去時的男人——陳立雯那偉大的會買糖的兒子。

“我跟你們講,一定要生!小孩子很好玩,又軟又香,很好捏……”一說到兒子,陳立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二十八歲的女人,粉嘟嘟的一張臉,那鮮潤的脣色全是天然。

封清確定自己此刻的目光叫妒嫉,一點也不差,因爲羨慕這個詞已經不足以表達這種強烈的情緒。

封家的女兒都晚婚,封清上面三十四歲的有一個,三十六歲還有一個,一水兒的光桿職業女強人,於是從大三開始封媽媽就已經敏銳的洞察到了她晚景的清冷……早早的開始逼婚。

據她老人家說,女人一定要早點生小孩,這樣恢復的快,不會老……這樣的話封清聽過一百遍,現在卻開始相信了,但……媽……我現在是真的想生小孩了,但我還不認識小孩的爹啊!

“好了啦!”封清的眼睛裡放出火光,惡狠狠的把那粉團兒的照片奪過來:“這麼好,幫我也生一個!”

“你去死!”陳立雯笑罵,一把又搶回去放好:“你當生個小孩這麼容易哦?我也是才緩過來,剛生那兩年,哈!累得我,你看看皺紋就是這麼出來的……”她一邊說,一邊將那張臉無限接近直到相距五公分,於是封清從這樣極限的距離裡看到了眼角隱約的一條細紋,同時也順帶很不情願的看到了她乾淨臉頰上茸茸的一層細毛……

封清心驚肉跳,大力把這瘋女人推回去坐好,唯恐讓她看清自己三層細粉之下的真面目。

陳立雯此舉犯了衆怒,在衆人虎目凝瞪之下,終於收斂了起來不再無恥的炫耀她的寶貝兒子。

可以笑可以罵,隨時吵架隨時合好,這樣的死黨,只有在大學。碩士時也有室友,但彼此客氣而疏離,博士時也有一個屋檐下呆着的人,但已經陌生到進出只需要一個微笑,到工作時,同事之間的情份更不堪一提。

封清只覺得有點恍惚,看得人影也越發的光彩流漓,歲月如風過,吹得她有點出神,恍然間卻聽到一個沉醇的聲音在頭上響起來,乾淨音質的帶着一點點沙,像陳年穿舊了的麻:“唷……這麼巧!”

封清一時驚覺,卻見周遭好友一個勁的擠眉弄眼,便茫然的擡頭去看……貨真價實的一個帥哥,平白無故空降在她眼前,封清登時有點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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