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離開天山縹緲峰已經有十來天了, 三人一路騎馬,風餐露宿,這天終於進入西夏地界。

看到家家戶戶貼的春聯還沒有撕下, 完顏瑾才猛然記起原來已經過了年了, 逍遙派的人還真是清心寡慾呢, 當時還一點過年的樣子都沒有。

不過, 再過一個月左右就到她的生辰了, 原來,那個白玉簪是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啊,想到這裡, 完顏瑾又想起臨走時完顏康那黑的像鍋底的臉,忍不住笑起來, 搞得藍若兒和蘇沐青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三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洗盡一身風塵, 聽說正好今天有廟會,完顏瑾來了興致, 便提議一起去看看西夏的廟會什麼樣的。蘇沐青自進入西夏地界便似乎有些無精打采,聽了完顏瑾的提議也沒有提起一點精神,完顏瑾猜他可能是第一次下山水土不服,便讓他留在客棧好好休息,只和藍若兒兩人去了。

向熱心的客棧老闆娘打聽了地址, 加上很多人也在往那邊湊, 兩人自是很容易就找了過去。廟會十分熱鬧, 形式其實與中都的廟會並無大的區別, 不過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完顏瑾看的也興致盎然。

正逛得興起之時,突然前方一個有些大的攤檔引起了她的注意, 並不是那個攤檔多麼特別,令她注意的是攤檔的一角擺的一個紅漆大木箱,上面貼了一張紅紙:籌天女廟善款。

天女廟?天女?不會是她這個“天女”吧?

完顏瑾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往箱子裡放入幾個到幾十個銅錢不等,神色十分虔誠的樣子。

“瑾兒,”藍若兒看她發呆,也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怎麼了?”

完顏瑾搖搖頭,拉住身邊一個婦人問道:“這位嬸嬸,我是從外地來的,不知道說要建的那個‘天女廟’供奉的,是哪個天女?”

那婦人驚訝地看了完顏瑾一眼,隨即有些氣惱她的孤陋寡聞似的,道:“小姑娘,就算你是從外地來的,這‘天女’的傳說已經天下皆知,你竟然不知道?!”

“‘天女’的傳說?什麼傳說?”

婦人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解釋道:“這可是苦臧大師親口說的,‘天女’是從天上下凡而來的神女,爲了解救衆生的苦難,也是爲了接替苦臧大師而轉世下凡的。苦臧大師幫天女恢復了法力,她才記起了前塵舊事和自己的使命,如今苦臧大師已經去了極樂世界,這庇護天下蒼生的責任,就全在天女身上了。”

完顏瑾無力扶額,苦臧什麼時候說過這些?爲什麼這件事傳到這裡會變成這樣?

“‘天女’不是大金國的郡主嗎?你們也信?”

“管她是金人宋人的還是咱西夏人,苦臧大師不也是大金的高僧?她是‘天女’,就是咱全天下的‘天女’,肯定不會偏心金國的!”

完顏瑾有些赫然,沒想到苦臧的影響力竟有如此之大。

“小姑娘,身上帶錢沒有?帶了的話也過去捐一點吧,早點把‘天女廟’建起來,‘天女’會保佑你們一家平平安安的。”

“……”完顏瑾無語,看婦人一直盯着她,一臉確信她肯定帶了銀錢的樣子,完顏瑾暗自嘆氣,雖然捐錢來幫忙建自己的廟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挨不住婦人的眼神,還是取出一塊碎銀子走過去扔進箱子。

“‘天女’保佑你!”守在箱子後面的老婦人慈祥地對她笑了笑。

“‘天女’保佑你!”那婦人也高興地對她說。

完顏瑾無奈地說了聲“謝謝”,逃也似的拉着藍若兒離開了。

“藍姨,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路上,完顏瑾想着剛纔的事,揉了揉額角,卻半響沒有聽到回答,她轉過頭,見藍若兒目光有些茫然,似乎陷入了沉思,輕聲喚道:“藍姨?”

“啊?”藍若兒晃過神,“什麼?”

完顏瑾蹙眉看着她:“藍姨,您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沒什麼,回去吧。”

完顏瑾垂下眸,暗暗思索着。

“瑾姐姐。”剛回到客棧,就看到蘇沐青在客房的走道上等她。

自下山後,蘇沐青開朗了很多,爲了避免麻煩,完顏瑾讓他改口叫“瑾姐姐”,他倒是一口答應,似乎還很喜歡這樣的稱呼,每次叫她的時候眉眼都笑的彎彎的。

“沐青,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蘇沐青撇撇嘴道,“瑾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啊?我不喜歡這裡!”

“爲什麼?”完顏瑾奇怪道。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好好好,”完顏瑾安慰道,“我們明天就走好不好?”

蘇沐青這才展顏爲笑:“瑾姐姐最好了!”

深夜,正在熟睡中的完顏瑾突然睜開眼,側耳聽了聽,隔壁房間似乎有些異動,隔壁,是藍姨的房間。

完顏瑾起身,隨意披上外衣來到窗前,看着在夜色中逐漸消失的藍色身影,思索了一下,終究不放心,運起輕功追了出去。

說起來從程莫陽那裡吸來的內力很是深厚,完顏瑾開始還擔心逍遙派的內力會不會影響她的武功,不過後來筋脈好的差不多了以後她試了一下,不管輕功還是別的武功,用起來竟然都意外的和調。

完顏瑾向藍若兒消失的方向追去,最後遠遠地發現了她的身影。藍若兒站在在一個巷子中,正和一個男子對峙着。

那男子也是一身藍色外衣,長身玉立,不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樣貌。

二人似乎沒有要動手的跡象。

完顏瑾遠遠停住,有些疑惑,想了想,又靠攏了一點,小心地斂了氣息,運真氣於雙耳,仔細地聽着。

先是藍姨的聲音:“你到底想怎麼樣?”

接着聽到那個男子回答,聲音有些低沉:“跟我回島。”

“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我現在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你還在想着那個完顏洪烈?他把你害得還不夠慘?!”

“胡說什麼!若不是你當年向他下毒,姐姐和瑾兒又怎麼會……上次念在你我一同長大的情分上沒有殺你,如今你還敢出現?!”

“原來你還在爲那件事怪我!他如此對你,我真後悔當初沒有直接殺了他!”

“我的事,與你何干!”

“若兒!”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

一陣沉默,男子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一道勁風從背後襲來,他猛地躍起避開,落於牆頭之上。

“瑾兒,你怎麼……”

“我要殺了他爲娘報仇!”

“瑾兒……”

“你就是葉瑾?完顏瑾?”男子跳下來落在她面前,“當初我下毒給完顏洪烈,卻害到了你們,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今天你想殺我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你都這樣認爲,那就受死吧!”

“瑾兒!”

男子倏地後退:“可是要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完顏姑娘,你母親的死也不能完全怪在我身上!不如這樣,今天,我站着受你三掌,若我死了,是我命該如此,”男子的目光越過她,深深地看着後面的藍若兒,“若我不死,此事就一筆勾銷,如何?”

完顏瑾回頭看了看藍若兒,她神情複雜,見完顏瑾看向她,立即別過頭。

完顏瑾沉聲道:“好!”

第一掌,用了五成功力,男子動也沒有動。

第二掌,八成功力,男子悶哼一聲,嘴角沁出了一絲血絲。

第三掌,完顏瑾面色冷峻,喝了一聲“受死!”掌影層層疊疊向他而去,這是藍若兒教給她的掌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化一掌爲萬掌,掌力一層疊着一層而去,綿延不絕,即使是武林中的頂級高手,生生受這一掌,恐怕也難以活命。

“南浩哥!”隨着藍若兒一聲驚呼,男子的身體像塊木頭一樣直直的飛了出去,藍若兒臉色鉅變,急速飛奔過去接住了他。

兩人落在地上,藍若兒扶着他半靠在她懷裡,男子嘴角鮮血不斷溢出,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若兒……能……再聽到你……叫我一聲……‘南浩哥’,我……死也……無憾了。”

“南浩哥,”藍若兒抱着他的身體,終於忍不住落淚,“你怎麼這麼傻!”

完顏瑾抿了抿脣角,轉身離去。

剛纔那最後一掌看似兇猛,其實她只用了三成內力,因爲在出手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藍姨泄露出的緊張。

其實母親的死真的不能完全怪他,真的論起來,完顏洪烈的責任纔是最大的。可是,她卻不能找完顏洪烈算賬,而今天終於知道了當初下毒的罪魁禍首,就像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她激動難抑,把壓抑了三年多的怨氣全部發泄在了他身上。

他……應該不會死的吧?不然,藍姨恐怕要傷心了。

本應第二天出發的,可是藍若兒沒有回來,完顏瑾神色如常地吃飯,看書。蘇沐青也似乎知道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來煩完顏瑾,一整天除了吃飯都呆在自己房間裡。

第三天傍晚,藍若兒滿臉疲憊地回來了。

“藍姨,”完顏瑾看到她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平靜地問道,“他死了嗎?”

“……”藍若兒看了她一眼,才道:“沒有。”

完顏瑾推開窗,看着遠方漫天如火的紅霞。

“如此……甚好。”

……

“藍姨,其實您的武功……早就完全恢復了吧?”完顏瑾轉過身,認真地看着她:“十六年了!藍姨,您該回家了!”

“瑾兒……”

“如今,我完全有自保之力,寒毒也已經壓制住了,藍姨,不必再爲了我而留下來了,這樣,我也不會開心的。”

“瑾兒你,真的長大了!”

藍若兒看着她,神情幾度變幻,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又是不捨。她的瑾兒不再依賴她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也……不再需要她的照顧和保護了。

“藍姨,回去吧,放心,我不會再出事了。”

藍若兒嘆了口氣:“這件事,回中都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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