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康最終沒能留在延安,因爲他的孃親——趙王妃包氏——知道了他遇刺受傷的消息,已經擔心得病倒了,他們不得不立即啓程返京。
春去夏來,轉眼間已到五月天氣,葉瑾一個人站在高高的圍牆下,突然想起兩次都是在這裡遇見的完顏康。第一次在這裡他笑着謝謝她,他的笑像春天裡的風一樣,讓人感覺暖暖的;第二次在這裡他昏迷着,手卻緊緊抓着她,毫不放鬆,那個時候她想,就算藍姨不同意,就算捱罵,她也一定要救他。一轉眼,顏哥哥走了已經有兩個月了……
“哈哈,小娃娃!”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葉瑾一驚,她之前竟一點都沒有察覺有人來,接着聽到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又見到你了!”
葉瑾轉頭看去,是一箇中年乞丐,滿面紅光,身上衣服打滿了補丁,卻洗得乾乾淨淨,手裡拿着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背上揹着個硃紅漆的大葫蘆,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是你!”葉瑾立刻想起,這不就是上次偷吃她烤肉的人嘛。
“是我是我,哈哈,小娃娃記性不錯啊!”
“哼,上次你偷吃光了我的烤肉,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額……”中年乞丐撓撓頭,頗有些不自在地說,“上次的事是一個誤會,誤會啊!小娃娃別那麼小氣嘛,後來我還找了你好久呢,一直沒找到。”
“找我?”葉瑾奇怪地問道,“找我做什麼?”
“還你兔子啊,”中年乞丐無奈道,“老叫花吃了你一隻兔子,你就在那裡哭得稀里嘩啦的,所以我就去林子裡又給你打了兩隻,結果回來就不見人了,老叫花找了三天都沒找到你。”
葉瑾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個大叔人還是很不錯的,自己爲了只兔子一直耿耿於懷實在有些小心眼,再說,哼,顏哥哥這個壞蛋,沒吃到烤肉是他活該!
“呵呵,我一直在家裡沒有出來。”
“我就說嘛!今天既然碰上了,走,老叫花再去抓兩隻兔子給你烤。”
“不用了,大叔。”
“那怎麼行!走走走,去林子,抓到我們就在那烤了吃了。”上次你烤得那麼好吃,老叫花還沒吃夠呢!
“額……那好吧。”葉瑾有些無語。
“對了大叔,您貴姓啊?”
“我姓洪,排行第七,你就叫我七公吧。”
“七公好,我叫瑾兒!”
於是兩人這天就算認識了,葉瑾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乞丐,但當她後來知道眼前的人竟然是天下所有乞丐的頭頭時,還是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竟認識了這麼個大人物!立刻對七公崇拜起來,雙眼都冒着星星,七公看了只覺得好笑。而當七公知道那天的烤肉其實是葉瑾第一次下廚是,更覺驚奇。
洪七公此人沒別的嗜好,唯獨對吃這一項特別執着,葉瑾被七公誇得雲裡霧裡,也開始對做菜有了興趣,時不時把家裡的廚房搞得烏煙瘴氣。七公輕功何等高明,半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兩人坐在屋頂上吃着菜,喝着酒,談天說地。相處久了,七公的心胸寬廣和不拘小節讓葉瑾越發佩服,她常常覺得眼前的人不是名滿天下的丐幫幫主,而是一個親切的大叔,或者說是一個可愛的朋友。
葉瑾的廚藝越來越好了,而且常常能想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新點子,七公滿足之餘,不免又爲自己當初能挖掘出葉瑾這樣的天才而洋洋得意。
其實葉氏和藍若兒早有察覺,不過看葉瑾之前因爲完顏康的事一直悶悶不樂,如今能有別的朋友,有了新的愛好,又恢復了以前那個快樂的葉瑾,只爲她覺得高興,當然也就沒有點破。
直到三個多月後的一天,葉瑾正在試做新菜,七公突然說道:“丫頭啊,老叫花要走了,”沒等葉瑾接話,洪七公繼續說,“下次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別的什麼好送給你的,雖然你的武功已經不錯,不過技多不壓身,我這裡有一套‘逍遙遊’的掌法,比較適合你,你可願學?”
葉瑾停下手裡的動作,半響,含淚道:“七公也要走了嗎?”
“丫頭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洪七公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正想安慰兩句,突然聞到一股焦味,立刻跳了起來:“糊了糊了!哎呀!就知道不該跟你這丫頭說!一盤好菜啊!可惜了可惜了!”
葉瑾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忍不住又哭又笑,拉着他道:“七公,菜糊了還可以再做,既然您要走了,我再去準備點材料,給您多做幾個好菜吧。”
“好好好!快去快去!”
這頓飯吃得兩人都十分滿足,不再提離別的事,飯後七公便開始教葉瑾學“逍遙遊”。
“逍遙遊”是七公少年時自己悟出來的武功,總共六六三十六招,走輕靈路線,招式變化繁多,一招一式都極爲瀟灑,頗有幾分逍遙的味道。
葉瑾只看七公打了兩遍,就已經全記住了,令七公嘖嘖稱奇。
七公走時葉瑾並沒有再不開心,因爲七公對她說:人生在世,聚聚散散是常有的事,如果每次都想不開而不開心,那該活的多沒意思啊。所以她也想開了,開開心心地又給七公準備了一些點心,送七公離開了。
這年的冬天特別的冷,風雪不斷,葉氏的病突然加重了,整日整日地咳嗽,每天躺在牀上,蓋了三牀棉被依然發抖,藍若兒每天都要給她輸一次內力讓她暖和一點,葉瑾這才從盧伯伯口中知道其實母親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只是一直瞞着她們。開了年,葉氏病情更加嚴重了,整天半清醒半昏迷着,說着葉瑾聽不懂的話。葉瑾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每天守在母親牀前,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敢睡覺,她怕有一天睜開眼睛,就發現她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常常藍若兒要點她的昏睡穴才能讓她休息一會兒。
這天,葉氏突然清醒過來,穿上了豔麗的紅裙,拿出塵封了很久的首飾盒裡的首飾一樣樣戴上,甚至還讓小芸幫她描眉、搽粉,完成這一切後她坐在牀沿上對葉瑾和藍若兒一笑:“好看嗎?”
藍若兒哽咽道:“好看,姐姐永遠都這麼好看,像仙女一樣。”
葉瑾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緊緊地抱住她:“娘!”
“瑾兒乖,”葉氏摸着葉瑾的頭髮,微笑着,“瑾兒啊,還記得娘給你的玉佩嗎?”
“記得,瑾兒……瑾兒一直帶在身上。”
“瑾兒,娘這一生最大的遺憾,第一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如果有一天,有人認出了這塊玉佩,找到你,你要替娘告訴他,娘,很想回家,很想很想。”
“瑾兒知道了!娘,不要離開瑾兒!”
“瑾兒,對不起,娘不能答應你了,你以後要好好聽藍姨的話,知道嗎?”葉氏轉頭對藍若兒悽然一笑,“我的第二個遺憾,就是不能看着若兒長大成人,找到她的良人。若兒,瑾兒就要拜託你了。”
藍若兒哭道:“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必不會讓瑾兒受了委屈!”
“還有,瑾兒,你不是,想知道你爹爹是誰嗎?”
“娘……”
“姐姐!”
“瑾兒啊,你的爹爹,其實你已經見過了,他就是當今的趙王爺,完顏洪烈。”
“什麼?!那……那爲什麼……”
“不要怪你爹爹!瑾兒,這麼多年來,娘從沒有恨過他。”
“姐姐,不要再說了!”
“瑾兒,顏哥哥真的是你的哥哥,高興嗎?”
“娘……”
“若兒,”葉氏說話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吃力,她緩緩說道,“我想,死前,再看他一眼。”
“好,”藍若兒別過頭,擦乾眼淚,一字一頓道:“我帶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