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陳登在“決戰前打擊敵軍士氣”方面,做得過於貪婪、用力過猛,最終把謹慎的周瑜嚇跑。
這一變故,著實讓諸葛瑾多費了一番手腳,必須另想辦法搞定已經撤回江南的孫家水軍主力。
但不管怎麼說,劉備軍花了很小的代價,就把孫策軍三萬水軍主力幹掉了將近一萬人、剩下兩萬多逃回去,這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勝利了——
也就是放在諸葛兄弟身上,纔會覺得這樣的戰果還不夠,還想要更多,但凡換其他任何一個當世將領,都絕對心滿意足了。
好在諸葛瑾是個懂得向前看的,已經跑掉的敵人沒什麼可糾結的,另外再想計策好了。
僅僅兩三天後,他腦子裡就冒出了幾條新的替代性陰招,然後便找來關羽、太史慈和陳登,一起坐下來商討一下。
諸葛瑾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核心思路:“此番周瑜敗退,必然會遭到追責,孫策或許對周瑜絕對信任,但這沒用。孫策自己都無法做到對內部一言九鼎,很多事情還得跟那些孫堅留下的老將、原先的盟友商量著辦。
所以,我們只要想辦法推一把,讓周瑜暫時失去直接帶兵之權,換一個人爲帥,甚至是孫策親自爲帥都行。然後,再散播一些‘周瑜此前還是中計了,被騙退兵,要是不退兵根本不會吃那麼大虧’的消息。
說得有鼻子有眼一些,把細節補充得周密些,必然能讓江東軍沉不住氣,再來跟我們水戰決戰一場的。”
關羽、太史慈、陳登對諸葛瑾說的第一條,皆深以爲然,他們也是知道一點江東內部的爭權奪利矛盾的。江東的軍隊很多都有私兵性質,戰時臨時調給一個都督管轄。
但一旦打了敗仗回去,有些部分損失慘些,有些部分全身而退。被犧牲掉去斷後或者執行危險任務的部隊,肯定會怨聲載道。其他部隊出於猜疑鏈、擔心下次會被犧牲,肯定也會鬧騰,然後都督可能就要換人了。
但是,關於諸葛瑾說的後半部分,繼續散播假消息反間,具體該怎麼散播,關羽等人還是一臉懵逼,暫時沒想到。
“不知子瑜打算散播些什麼謠言?”關羽也懶得動腦子了,直截了當追問。
諸葛瑾搖著摺扇,用探討的語氣說道:
“很簡單,之前周瑜不是信了元龍的威嚇,打探到曹軍真的沒有入寇淮北、所以我軍主力沒有被牽制,等到我軍主力援軍趕到,周瑜寡不敵衆必然慘敗麼?
那我們就再騙他們一次,讓他們覺得周瑜這個決策其實是誤判。”
關羽和陳登聞言不由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地異口同聲問道:“難道想再次散播曹軍又入寇淮北了的消息?這不可能實現吧。”
陳登停頓了一下,還不忘補充:“而且如今連孫家都已經板上釘釘地知道袁曹在黃河邊打起來了,延津激戰正酣。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有些消息怎能反覆無常一天一個說法,敵人不會信的。”
諸葛瑾一針見血地指出:“我沒說一定要再用曹操這個藉口,但完全可以用劉表和張羨啊——曹操也確實拉攏張羨了,肯定拉攏了。
目前還沒聽說主公那邊有跟張羨開戰的消息,估計只是因爲張羨也在觀望,想等劉表先出兵北伐宛城,或是等主公與孫策激戰正酣,無暇顧及他時再動手。
但是這些不重要,張羨有可能動手,這個道理是說得通的,我們打個時間差,就說主公的主力已經跟張羨交戰了,所以江東這邊才雷聲大雨點小。再過個把月,一旦荊南四郡全部被攻破,主力回師順江而下,孫家就完了!
這樣我們就可以把周瑜這次的退兵,說成是‘錯過了孫家最後一次將我軍各個擊破的天賜良機’,孫策手下那些老將不跳起來纔怪!”
關羽、陳登這才恍然大悟。
對啊!就是要讓孫策產生一種“這個月跟劉備軍決戰,還可以只打一個關羽。要是兩個月後再決戰,可能就要同時跟劉備和關羽打了,到時候敵人會比現在再強兩三倍!”
給了你一個添油戰術各個擊破的機會你沒抓住,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補上了這一招,就成了絕對的必殺之局,無論那天晚上廣陵城南、周瑜退或者不退,都無解了。
你不退我就讓你在士氣極度低落的情況下打一場決戰,退了我就僞造信息讓你誤以爲中了更大的計。
諸葛瑾的新一輪計策,很快得到了執行。
劉備軍搞流言和反間的條件還非常好,誰讓劉備軍同時佔據了江南和江北的一部分土地呢。從江南的蕪湖縣往牛渚、句容、秣陵散播謠言,派出細作,簡直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而另一邊,即使諸葛瑾的流言還沒傳到,周瑜的日子就已經很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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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畢竟是實打實的勞師無功,損兵折將。他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是“雖敗但損失兵力不算太多”,但自古沒有一名將領會因爲止損少虧,就得到赦免的。
哪怕你拚死猛打猛衝、損失得更慘,但好歹取得一些戰果,那戰後推卸塞責都容易些。
孫策當然沒有苛責周瑜,在周瑜敗退之後,兩人就開誠佈公談過了。
周瑜也是推心置腹對孫策說,他認爲當時的情況下撤軍是最好的選擇:“伯符,並非我怯戰,此戰實在是在決定出兵之前,就中了陳登的詭計了!
我們是誤以爲廣陵空虛、劉備在徐州的兵馬都集於淮北,這才強攻廣陵的。但廣陵根本不空虛。
其次,我們是對曹操給的攻城車期待過高,覺得準備萬全了,纔敢動手。最終證明那攻城車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有很大隱患——當然經過這一戰之後,我大致摸索出了隱患所在,後續再給個把月絕對能改良好。
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多留出幾個月,我們自己演練試用一下,看看用各種我們自己能想到的手段打擊這種攻城車,如何才能摧毀,是否可以彌補。
此戰之敗是出兵時就註定的,是我們的消息太閉塞,與外部其他諸侯之間的聯絡,全部被劉備切斷。只要劉備想瞞著我們,他甚至可能讓消息拖延好幾個月!”
孫策聽了周瑜的訴苦後,也徹底重視起了這個問題。
己方的信息封鎖實在是太慘了。雖說劉備沒法永久封住,但打個時間差絕對是做得到的。有些劉備希望孫策知道的東西,就可以儘快傳播過來,有些不希望他知道的,就多封兩個月。這對於戰略誤判而言就太致命了。
關鍵是,孫策知道了這一點,他還是無解。
孫策本人可以原諒周瑜,也知道“非戰之罪也”。
但孫策身邊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周瑜撤軍後前五天,江東軍內部始終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隱隱埋怨的氛圍中,但始終沒人先開口。
一直到四月初八,戰敗退兵後第六天,身在吳縣的吳郡太守朱治,讓人送來一封書信。
信裡的內容,一方面是向孫策彙報吳郡兵馬的戰備情況,同時還關心起了前日的廣陵戰敗、詢問是否需要吳郡那邊派後續部隊過來丹徒增援。
朱治的信並沒有追責周瑜的意思,只是因爲朱治在後方,不瞭解情況,所以關心關心。
但朱治這封信,卻成了追責的導火索,很多原本地位不夠高的人,或者不好意思開口的人,在朱治開了口子後,全都涌了出來。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丹陽太守、孫堅的表哥徐琨。
徐琨也算是頂級元老了,畢竟在孫策就任“揚州牧”之前,他手下三個實權太守,就是丹陽太守徐琨、吳郡太守朱治、會稽太守是孫策本人。
現在孫策名義上升官了,會稽太守才變成了舅舅吳景。不過吳景年紀也大了,身體不是很好,孫策也考慮過,一旦舅舅病重,到時候就只能讓二弟孫權接任會稽太守。
如果孫權太年少不能服衆,就只有請吳會世家的頭號人物顧雍給孫權當郡丞、實際掌權,才能安撫住會稽的人心。
這扯得有些遠了,一言以蔽之,現在跳出來質疑周瑜的徐琨,在孫家絕對也是實權派元老。
在朱治來信關心敗績之後,徐琨就順勢找到孫策,力陳周瑜退兵之失,還拉上了程普、黃蓋一起。
黃蓋本意不想把周瑜拉下馬的,但程普找到他的時候,只是希望他據實陳述、給大家做個證,黃蓋也不能推辭。
他畢竟是廣陵之戰的副將,周瑜的很多決策,黃蓋是親歷見證的。
三將面見孫策之後,徐琨就開門見山說道:“主公!近日多聞斥候哨探回報,說曹賊雖然被袁紹拖住、沒有親自進攻劉備,但他其實也是老奸巨猾、埋下了不少伏子。
荊州劉表圖南陽空虛,以兵馬北上宛城。長沙張羨,與主公一樣,被曹操以‘荊州牧’之位勸誘,稱劉表爲背叛朝廷之反賊,起兵佔據荊南,襲劉表之後。
江夏劉備立刻派主力南攻長沙,與劉表爭奪平叛機會,好像還跟劉表也打起來了,就是爲了搶地盤!如此看來,公瑾此番退兵,其實是中了諸葛瑾的詭計!陳登威懾之時,真的只是在虛張聲勢嚇他!
當時我軍要是孤注一擲,還能趁著敵軍只有兩三萬之數時,圖個各個擊破!要是再拖下去,拖到劉備打完長沙,回兵東下,我們還怎麼打!請主公明察周瑜貽誤戰機之過!以正軍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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