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聽了田疇的建議後,便以騎兵快速推進,短短一兩天內,就把殘餘的速僕延部各營統統拿下,俘獲控制了上萬帳烏桓牧民。
與此同時,另一邊田疇也不敢有絲毫停歇,立刻開展了他的斡旋工作,幫趙雲“消化吸收”這些新俘獲的部民,拉攏整合烏桓諸部的勢力,爲後續對公孫度的戰事添磚加瓦。
田疇也不愧是在北疆跟胡人打了多年交道的,對胡人逐部的利害關係瞭解非常透徹,而且他本人也頗受胡人敬畏。
所以,他最終拿出了一個非常精妙的方案:他並沒有直接勸趙雲把這些俘獲懾服的烏桓部衆改編成友軍、僕從軍、裹挾著去打公孫度。
而是用了摻沙子的辦法,讓蹋頓和樓班兩部也參與進來,空降一些人手來掌控被打垮的速僕延部,同時又要求蹋頓和樓班出點血,提供一些直屬嫡系部隊,跟著趙雲一起去打公孫度。
這招說起來有些複雜,但把背後的道理說開了,其實也好理解。
如果田疇直接在被打崩的速僕延部裡提拔一個願意投效朝廷的傢伙來當傀儡、控制他帶著降軍去打公孫度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會埋下好幾個隱患:
首先,如果這個傀儡此前跟速僕延關係過遠,他未必有能力服衆。如果控制不住部隊,將來戰事遇到波折,有臨陣倒戈的風險,那可就釀成大禍了。這樣的部隊,是隻能打順風仗,沒有任何抗壓能力的。
而如果那個傀儡跟速僕延關係過近,他倒是可以很好地掌控部隊,但趙雲又不能擔保他如今的恭順是不是演出來的,內心到底有沒有因爲速僕延滅門一事埋藏怨恨。
所以,只要趙雲選擇從速僕延部內部選傀儡提拔,無論這人此前跟速僕延關係遠近如何,都不能保障部隊的穩定性。既然如此,那就寧可多等一些時間,換一條路線。
而田疇選擇的最終路線,就是趕緊派使者回去告訴蹋頓和樓班:你們此前不願意參與對速僕延的剿滅,不想打烏桓人之間的內戰,朝廷也能理解。但現在速僕延已經授首,請你們一併派人來討論接收瓜分速僕延遺產的事宜。
當然,田疇也要防著蹋頓和樓班過於坐大,所以這種接收肯定不是白接收的,而是一種利益交換。
比如,田疇假借趙雲的命令,要求蹋頓和樓班,各自至少派出兩三千騎援軍,到趙雲麾下聽用,跟他一起進攻公孫度。
而這騎兵趙雲也不白要,誰出的多,將來就賺得多。趙雲會按照兩倍甚至三倍的比例,把速僕延的部民分配給他們派來的將領,讓他們代替速僕延的位置,封爲遼西烏桓的大人——這個“遼西烏桓大人”,是有劉備正式冊封,發給官印的。
如此一來,趙雲就不用帶著剛剛打過仗、還有仇怨的不穩之師,去對付公孫度了。
這些有不穩趨勢的部民,都交給蹋頓和樓班瓜分。但是要從蹋頓和樓班麾下置換出原本就跟袁紹、劉備親善的可靠烏桓部隊隨軍作戰。
而新被派來助戰的烏桓將領,雖然此前是蹋頓和樓班的部曲,但將來得了朝廷的正式冊封后,他們未必會徹底聽命於蹋頓或樓班,也有可能被分化、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如此三郡烏桓依然能被確保拆分成三部分,不至於團結坐大。
樓班如今年紀還小,尚未及冠,他未必看得清這背後的利益。蹋頓已經年過三旬,多半是看得出的。
但田疇也不怕蹋頓因爲看穿這一點、就拒絕響應號召。因爲蹋頓如果不響應的話,樓班就響應了,到時候這種置換部民的好處全部被樓班佔去,蹋頓也會擔心自己在三郡烏桓中如今穩居第一的位置是否有動搖。
蹋頓是當年三郡烏桓共主丘力居的侄兒,而樓班是丘力居的親兒子。只是當年丘力居死時,樓班還太年幼,沒法服衆,各部就暫時尊奉蹋頓爲首。如今樓班即將及冠,烏桓內部的爭權還是有可能復萌的。
這種烏桓內部有利益爭鬥、互相卷的環境,永遠是漢人朝廷最樂意看見的。
就算蹋頓看穿了也沒用,他不幹有的是人願意幹。
所以最後,在短短几天的緊急斡旋後,蹋頓和樓班只能是雙雙選擇了響應朝廷號召。他們也各自在手下公推了一些可以信賴的人才,去給趙雲助戰,並且接收剩餘的速僕延部民。
最終,樓班部推出的帶兵將領和接收者,就是當初樓班部出使漁陽、跟朝廷談邊市榷場的那個正使烏蘇。
蹋頓部也不甘示弱,推出了烏蘇的堂兄烏延。這倆人各自帶了兩三千烏桓騎兵給趙雲助戰。
作爲交易條件,田疇也把趙雲迫降的一半速僕延部民分給樓班、蹋頓直轄。另外留下一半,再拆分爲二,分別交給烏延和烏蘇統領。
畢竟將來烏延和烏蘇的作戰後勤就要自籌了,給他們各自留四五千帳部民負責放牧提供牛羊和乳製品,才能養活這兩千騎兵。
如此一來,速僕延部的遺產,算是被拆分得四分五裂,“逐級控股”,摻沙子把肉眼可見的隱患全部撲滅。
整個速僕延部遺產的拆分和摻沙子,自然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去完成、消化。
不過眼下趙雲也不用等一切工作都做完、再推進下一步的戰事,他沒那麼多時間。
所以,他其實也就等了七八天。等烏延、烏蘇兄弟帶著四五千烏桓騎兵增援到位、宣誓願意聽命於他、助戰攻打公孫度後,趙雲就重新開始了正面的軍事推進。
十一月初二,也是速僕延被趙雲斬殺後第八天。
趙雲的騎兵,沿著烏遼水穩紮穩打向東推進,終於從烏遼水匯入渝水,隨後逼近了公孫度軍掌握的遼東門戶昌黎。
八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但考慮到這段時間裡,趙雲還要解決穩固後路、斡旋整合胡人、聯絡蹋頓和樓班談判將來的草原勢力範圍劃分、穩住各方勢力,這個速度已經算非常快了。
好在趙雲是從烏遼水、渝水上游的方向,從長城關外迂迴來襲的,而草原上各部平時也不會互通消息,所以公孫度軍直到趙雲打到昌黎附近時,纔得到示警。
公孫度軍的鬆懈,也是情有可原。自古以來,遼西打遼東都是走遼西走廊的,誰會想到有人走關外草原打過來呢?
而且如今是十一月初了,以公孫度軍對關內漢人後勤能力的理解,他們也真沒想到這麼大冷天的居然有人來偷襲。
如此算來,趙雲此前暫緩推進的決定,也完全沒耽誤事兒。
初二這天一早,趙雲帶著一萬兩千餘騎,分成數部,冒著風雪出現在昌黎縣上游六十里的位置,才被公孫度軍的巡邏斥候隊發現。
這也是正常的,都走到這地方了,再不暴露就太逆天了。
雙方一陣短促而激烈的交鋒,公孫度軍的斥候隊就被殺傷俘獲大半,但終究沒有被全殲。
在草原和燕山丘陵的交界地帶,要想完全截住一支快馬的輕騎兵部隊,那是幾乎不可能的。所以最終還是有數十騎奪路狂奔,逃回了昌黎縣報信。
趙雲也不以爲意,就吩咐部隊繼續加快,爭取當天中午趕到昌黎城下,以少量部隊把城池包圍起來,阻斷公孫度軍後續援軍增援昌黎的可能性。
很顯然,趙雲又想玩一手“只有圍城之力,暫時沒有攻堅之力,需要等待後續援軍抵達後才能總攻”的欺騙戰術,示弱以誘敵增援。
一切進展果然順利,到了當天午後,趙雲軍麾下數千騎果然趕到了昌黎。
城內守軍不知突然來襲的敵軍虛實,也就沒敢立刻出城迎擊,而是選擇了堅決籠城死守。
趙雲也就順利把城池包圍起來,然後吩咐各軍尋找木料紮營。
冬季樹木不足,而且挖土也比較艱難,土地一旦上凍,就會非常堅硬,需要花費數倍的體力才能開挖。
如此一來,要想建起堅固的營壘,所需的勞力也會比夏秋季時陡然增長數倍,看起來趙雲很難在昌黎城外建立起堅固的營壘。
但趙雲對此卻並不在乎——要是營壘能輕易修得很堅固,那敵人將來就不敢反擊了嘛。
昌黎縣位於渝水河畔,也就是後世大小淩河交匯的位置附近。
秋季的時候,因爲秋雨河水暴漲,大小淩河之間會被上漲的水位變成沼澤,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楫。到了冬天,水位回落,河面也結冰,大小淩河纔會涇渭分明地變回兩條河道。
從昌黎縣再往渝水下游順流而下,到入海口處時,還有一座與之遙相呼應的縣城,名叫徒河。那徒河便是後世的錦州城,是遼東和遼西之間的咽喉門戶。
趙雲只要拿下昌黎和徒河,就能把大小淩河流域防線徹底握在了手上,也順利越過了遼西走廊四百里無人區,並且能在渝水河口獲得幾座海陸轉運的碼頭。
到時候,公孫度再想仰仗遼西走廊四百里無人區的後勤困難、讓趙雲知難而退,就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對公孫度而言,昌黎是必須要救的,必須要死守住。
否則他的防區就會從大小淩河流域,大踏步退到遼河流域,他的治所襄平,也將失去屏障,整個遼河兩岸將任由趙雲來去,再也沒有安全的縱深腹地可言。
昌黎守將公孫恭也知道茲事體大,便與副將卑建緊急商議,趁著昌黎各門被趙雲的騎兵包圍之前,搶先派出快馬信使,直奔後方的襄平求援。
襄平便在後世的瀋陽、遼陽之間,到錦州地區也就四百里直線距離,公孫恭的信使兩天就狂奔到了襄平,把告急軍情送到了公孫度本人面前。
公孫度如今已在病榻之上,聽說次子在昌黎被不知哪兒冒出來的趙雲突然圍困,也是又驚又怒。
連忙不顧重病,召集長子公孫康,以及主要文武幕僚商議救援昌黎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