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什麼樂景了?”樂琴離老遠就召喚胡來喜的小徒弟邱爽過來:“你師父在前頭忙壞了了,倒是剩下你個腿腳利落的來回跑,可是給你放羊了。”
邱爽嘿嘿一笑,咧嘴道:“姑姑你是不知道,順貞門外可是熱鬧極了。奴才聽說,那些待選的秀女們,個個都是坐着騾車來的。數百名內侍監、嬤嬤正在那裡爲她們排車呢。可奴才也沒瞧見騾車啊!不過這樣大的場面,奴才打入宮伺候就沒見過幾回,能不多看兩眼麼?”
樂琴噗嗤一笑,捏了他一把:“那你可看見水靈的了?”
“哎呦姑姑,奴才哪兒敢注意那些啊,光是看熱鬧,我這雙小眼睛都轉不過來,跟不上趟呢。”
“她們入夜時分就已經進入地安門,到神武門外等候宮門開啓下車,在由宮裡侍奉的宮人領着走到順貞門外。所以等你看見的時候,只能看見熱熱鬧鬧的人,何以還能看見騾車。”樂琴見過兩次選秀,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還是姑姑見多識廣。”邱爽一笑起來,陽光燦爛的。“奴才這就去給貴妃娘娘回話,再有一盞茶的功夫,秀女們就要入殿了。”
“得了,你盯着去吧,我去稟明皇上與娘娘。”樂琴知道邱爽還是貪玩的,便打發他趕緊回去瞧熱鬧。
“多謝姑姑。”邱爽果然高興,興匆匆的奔了過去。
體元殿上,年傾歡正伴着皇上品茗說話,倒也未曾覺得怎麼樣。
胤禛品着手裡的茶,目光不經意的觸及殿上的一些擺設,都是新添置的,雖然尊貴卻不算奢靡,到底是貴妃的一番用心。“太后的身子,一直沒有好利索,皇后又時常不濟,選秀之事繁冗細碎,這些日子倒是累你操持了。朕瞧着,這殿上一切都是極好的,足可見你的用心。你似乎清減了一些。”
“多謝皇上誇獎,臣妾愧不敢領受。”場面上的話,還是要說說的。年傾歡勾脣微笑,十分的柔美:“臣妾能爲皇上做的,不過都是些許小事情。乃屬本分。何況,能爲太后、皇后分憂,也是臣妾之幸,臣妾心裡踏實。”
看着近前的美人,胤禛勾起了脣角:“朕若不是皇帝,還真是不比如此勞師動衆的費這些功夫。”
“皇上這話臣妾可不愛聽了。”略微嘟脣,年傾歡挑了秀眉:“皇上只一句賜花賜玉佩,可知道這些姑娘盼了多少日日夜夜麼?現下人都還沒有見到,皇上便說不喜歡,若是讓她們聽了去,只怕滿宮裡皆是梨花帶雨的美景了,那才叫人聞之慾醉呢。”
“你呀。這時候還打趣朕。”胤禛看她玩笑起來的樣子,頗有幾分舊時的影子,俏皮可愛,不免有些心動。
這時候,蘇培盛弓着身子走進來:“啓稟皇上,選秀事宜已經安排妥當,是否傳召秀女入殿?”
“傳吧。”胤禛略微頷首。
年傾歡也將目光鎖定與殿門之外,一走進這深宮內院,只怕想要走出去,比登天還難。
不得不承認,這些秀女之中,許多靈秀俊美之姿,按照先滿蒙後漢的順序,今日入殿參選的,多半是滿軍旗出身的女子。她們之中,自命不凡者居多,臉上帶着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加之母家或者顯赫,爲她們鋪就了一條金光燦燦的入宮之路。
看着她們,年傾歡不禁想到了自己。當年被送進雍親王府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是自命非凡,篤定自己一定能成爲雍親王心中的至寶。可如何呢?君王的恩愛,與天下的興盛是拴在一起的,你若是隻能給情愛容色,給不了他想要的權勢、幫襯,一切都是假的。
“皇上有旨……賜花……”
蘇培盛嗓音清脆,迴盪在大殿之上特別的威嚴。
年傾歡接連聽見“賜花”兩個字,心不由的縮緊了一些。“皇上,就沒有中意的麼?”
胤禛將目光收回,與她對視:“朕瞧着,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差別。宮裡頭,不缺這樣的人罷了。不如指些好的,賜予皇室王公或者宗室之家,也不算白白辜負了這些好年華。”
皇上沒看上的,再好的年華算得了什麼?不過年傾歡也替這些落選的秀女感到慶幸,不入宮未必就不好,說不定更是不會辜負了自己!“臣妾倒是不怕別的,就怕太后與皇后以爲,是臣妾悍妒,坐在皇上身邊太過威嚴,冷着臉子,唬的皇上不敢賜玉佩了。”
胤禛和緩一笑,輕哂道:“倒不是你悍妒,只是你太過明豔絕倫。任何嬌豔秀美與你一較,都成了庸姿俗粉了,朕哪裡還願意多看一眼。”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年傾歡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如果自己只是很普通的容顏,皇上還會對自己用這點心麼?“皇上,這麼多人瞧着您呢。”
這句話,年傾歡倒是沒有說錯,秀女之中,的的確確有人偷偷的注視着殿上的一切。而這個人,便是安笑然。
雖則是首一次見皇上與寵冠後宮的年貴妃,可她一點兒也不感覺到敬畏。相反的,因着是漢軍旗的出身,她更希望知道,什麼樣的女子能入得皇上的眼,能順理成章的成爲小主,而不是無情的被皇上撂牌子。
然而這麼一看,似乎有看出了什麼門道。
正在走神之際,忽然身邊咕咚一聲,一個秀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周圍的秀女如同炸開鍋一般,叫着跳着退避着,生怕自己跟着受牽累。
安笑然被她這麼一驚,心顫的厲害,但就是電光火石之間的想法,讓她比任何人都要反應機敏。她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躲避嫌惡,反而是快步走上前去,半蹲在她身側,用自己的拇指用力的去掐那暈厥秀女的人中穴。反覆幾次,對方果然有了反應,悶悶的呼了一口濁氣。
待到這時候,殿上的秀女們才反應過來這裡是體元殿,個個面無血色的,自慚形穢的跪了下去。
看着這場突變,年傾歡的心又是一驚,那個沉穩得體,面色平緩,與衆不同的秀女,不正是昔日的故人麼?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胤禛吩咐蘇培盛近前去瞧,自己的目光則一直鎖定在那個與衆不同的女子身上。
此時此刻,年傾歡的注意力則集中在了皇帝臉上。從他沉穩且充滿了讚許的目光,她得到了答案。只怕安笑然入宮又是必然的了。很多事情,註定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任你是誰,只怕也不可能跟命運一決高下。
年傾歡這麼一想,便道:“皇上,臣妾以爲,這個救人的秀女與衆不同,很是端正也存了一份善心。”
“唔。”胤禛果然點頭。“朕也覺得是。”
蘇培盛正好弄清了事情,將暈厥的秀女擡出了殿去。“皇上,許是那秀女太過緊張,一時暈厥,現下人甦醒了,已無大礙。奴才叫人將她送去太醫院請御醫瞧過,再行入殿參選不遲。”
“不必。”胤禛面色威嚴:“朕既然讓她如此畏懼,不見也罷。方纔行爲舉止欠缺穩重的秀女,也一併送出點去,另作打算。蘇培盛,你問問她叫什麼。”
聞言不由欣喜,安笑然只覺得自己太過幸運了。方纔還在想着,要怎樣才能入皇上的眼,沒想到機遇輕而易舉就來了。
“回皇上,安氏笑然乃是鴻臚寺少卿之女。”蘇培盛也對這個安氏印象深刻,打從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和旁人是不大相同的。
安笑然很配合的走上前,恭敬行了大禮:“臣女安笑然叩請皇上金安。”
年傾歡微微一笑:“擡起頭來,讓皇上瞧瞧。”
“是。”安笑然依言擡起了頭,卻並未曾與皇上或者貴妃四目相對。她謹慎小心的垂下眼瞼,並不敢有半分僭越。
“皇上,臣妾覺着,安氏出落的十分清雅。”這張面容,年傾歡太過熟悉了。上一世,她是怎麼一點一點的用計,將皇上從自己身邊奪走的,叫人難以忘卻。
“蘇培盛,賜玉佩。”胤禛喜歡這樣與衆不同的女子。宮裡的也好,府裡的也罷,萬千規矩束縛着,捆綁着,所有的女子幾乎都成了一樣模子刻出來的。笑不敢高聲,語不敢妖嬈,規規矩矩到底沒有什麼意思。
“多謝皇上恩典,謝年貴妃娘娘恩典。”安笑然怎麼也想不明白,皇上在意年貴妃到了何種程度。連選秀這樣大的場面,也只帶着年貴妃在身側,完全不見皇后的身影。莫非這年氏,能在宮中隻手遮天?
一整日的忙碌,年傾歡只覺得頭重腳輕,渾身不自在。香湯沐浴之後,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樂琴奉上了香茗,幽幽道:“娘娘,花名冊咱們不是看過來麼?怎的沒找見這個安氏的影子,現下人忽然出現在體元殿上,還一出現就給了皇上這麼深刻的印象,奴婢當真害怕往事重演,娘娘您說,要不要趁着她羽翼未豐,先下手爲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