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笑然牽着年幼的三阿哥走進來,雙頰緋紅的可人,嬌怯怯的超皇上福身:“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后娘娘吉祥,年貴妃娘娘安。”
靜徽少不得走上前去,從她手裡牽過福宜的小手:“安常在頗爲懂事,懷着身孕,自然是能免的禮數都免了,虧你還這麼周到。不過福宜怎麼去了你那兒?”
福宜聽皇后問,一雙短粗的小手,圈住了皇后的雙腿:“皇額娘抱,皇額娘抱。”
“好,皇額娘抱。”靜徽彎下身子,將福宜抱起。“福宜,你不是和映蓉姑姑、乳母去了御花園玩耍麼?怎麼跟着安娘娘回來了?”
“衣衣髒了,安娘娘洗。”福宜認真的咬着字,那憨態可掬的小模樣,着實讓人心疼。
“福宜,皇阿瑪抱。”胤禛看着白白胖胖的福宜,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慈父情懷油然而生。“皇后把福宜照顧的很好,朕瞧着又壯實了不少。難爲你這樣有心。”從皇后懷裡接過福宜,胤禛的臉上只有暖融融的笑意。
安笑然見皇上高興,聲音便委婉起來:“回皇后娘娘,臣妾在御花園中遇見了八阿哥,就將手裡的蜜桔給八阿哥拿着玩。不想八阿哥手勁兒極大,將那橘子捏出了汁水,弄髒了衣裳。臣妾便領着八阿哥和乳母回宮去了。”
說到這裡,安笑然的聲音低了不少:“因臣妾並不知道同行的還有映蓉姑姑,也並未知會旁人,才鬧出了這麼大的誤會。讓皇上和皇后娘娘擔憂,乃是臣妾的疏忽,還望皇上恕罪。”
“你也是好心。”胤禛隨口說了一句,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福宜。
靜徽也並未怪罪安氏,卻瞥了一眼跟着安氏進來的乳母和映蓉:“映蓉,你也是長久侍奉在宮裡的老人兒了。怎麼這樣的事情不弄清楚就慌慌張張的四處散播,幸虧是一場誤會,否則年貴妃不知道怎麼憂心呢。下次不許再這樣毛毛躁躁的了。”
映蓉知道這些在做戲,卻表現的格外驚慌:“都是奴婢不好,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就小題大做,驚擾了貴妃娘娘以及幾位娘娘,請皇后娘娘降罪。”
這一回,再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年傾歡沒想到皇后竟然利用自己的愛子之心,給了自己這樣沉重的一棒子。
先是讓映蓉四處散播八阿哥不見了的消息,弄得闔宮上下緊張兮兮。風聲是一定會吹進自己的耳朵,旁人都這樣緊張,何況自己這個當親額孃的。於是不管不顧的闖到景仁宮來,讓皇上看見自己毛躁的樣子不說,且還當面揭穿這不過是個誤會。只因爲今天這樣沒頭沒腦的闖過景仁宮,皇上心裡必然會存了個黑影。
往後皇后再添油加醋的說些什麼,亦或者是旁人添油加醋的表達個什麼,那皇上指不定都以爲是自己存心與皇后爲難。平日裡皇后一定吃了許多自己給的虧。無疑,皇上對皇后的同情多了幾分,對自己的不滿也慢慢的填滿在心裡……
當真是好謀算,這便是皇后要開始反擊了吧?
“映蓉你是跟在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平日裡自然是見慣了娘娘如何疼愛八阿哥。正因爲如此,八阿哥和乳孃沒等在御花園纔會讓你倍覺驚慌。本宮想着,福宜撫育在皇后娘娘身邊,又有你這樣盡心侍奉的奴婢,當真是本宮的福氣。”年傾歡的話說的溫婉動聽:“臣妾懇請皇后娘娘饒恕映蓉這一回的冒失,想來也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管年貴妃是爲何爲映蓉求情都好,靜徽根本不放在心裡,但好聽的話不光是她會說,自己說出來也必然不差。“既然貴妃替你求情了,這次便算了。本宮疼愛福宜,視如己出乃屬本分,何況福宜生的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又格外親本宮,這便是十足十的母子情深了。貴妃不必感激本宮,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知道爲何,年傾歡真的有心痛的感覺。她很想伸手,抱抱她的福宜,可是從那孩子進來,到皇帝抱在懷中,福宜都沒有看過她一眼。似乎對她這個嫡親額娘很陌生似的。“皇上,能讓臣妾抱抱麼?”小心翼翼的問,不是怕皇上不高興,而是怕福宜不肯。
胤禛瞧得出年傾歡有多不捨的這個孩子,終究也只是點一下頭。“福宜,讓你額娘抱抱。”
“皇阿瑪,福宜困了,要皇額娘……”奶聲奶氣的稚音,最是能觸動人的心絃。
年傾歡伸出去的手還沒有觸及這個孩子,那話音就已經將一切阻斷。
“乳母,把福宜抱下去好好歇着吧。”靜徽示意乳母將抱下去,又笑彎了眉眼:“皇上,安常在有着身孕,走這一遭想必累了。不如就請皇上送安常在回宮歇着可好?”
“也好。”胤禛略微點頭:“朕也有好些日子沒去過長春宮了。”
安笑然心中一喜,臉頰上的緋紅之色便越發的濃了些。
胤禛臨行前,不忘叮囑年傾歡一句:“你也累了,早點回宮歇着。福宜皇后自會盡心照顧。”
“是。”年傾歡含着笑應下:“恭送皇上。”
“都說年貴妃乃是這宮裡頭的翹楚,最美貌的女子。此言不虛。只是本宮瞧着,即便貌若天仙又如何,也不能將笑容裡的苦澀嚥下去,變成甜的。換句話說,心裡不甜,容貌生的如何嫵媚,怕也是笑得不好看。貴妃覺得,可是這個理兒麼?”靜徽眉目之間,清冷至極。偏偏語調還是那麼柔和,聽起來叫人覺得皇后十足十的端惠。
“今日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悉心安排的。目的有二,其一,讓傾歡在皇上面前失了儀態。其二,警告傾歡,福宜還在娘娘您的手上。”
聽她這麼說,靜徽是真的勾起脣角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什麼都特別容易。尤其是貴妃你這樣,聰明到了極致的人,哪怕本宮微微動一動小指,你也知道本宮能勾住你的哪條心絃。可能這也是咱們相處了十數年的默契吧。”
年傾歡沒有做聲,只是靜默的凝視着皇后的雙瞳。她深邃的瞳仁裡,閃爍着異常冷清的光芒,叫人看着便覺得心寒,實在是無從靠近。
“這段日子,年貴妃你在這宮裡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本宮也習慣了。這些年也基本上都是這樣過來的。你跋扈,你張狂,你目空一切,本宮就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看着原本該屬於本宮的後宮。對你多番忍讓,你還是不肯知足。
糾集了懋嬪、寧嬪不算,連同熹妃、裕嬪也被你灌下了*湯。你一步一步,朝着本宮走過來,一點一點的將本宮身邊的人剷除,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你就是想取代本宮,成爲大清的皇后,可是你問問你自己,年貴妃,你到底配不配!”
輕哼一聲,年傾歡朝着皇后往前邁了一步:“在娘娘眼裡,除了後位便是後位,還有什麼是要緊的呢?”
“當然有!”靜徽毫不相讓:“除了後位,還有名譽,有身份,有烏拉那拉氏族的光輝。本宮是皇上的正妻,一進王府就是福晉。將來史冊上只會將本宮的名諱與皇上的放在一起。來日入土,唯有本宮能與皇上合葬一處,就算你真的成了皇后,也不過是個繼皇后,怎麼可以同日而語?”
從前年傾歡真的巴望着皇后早點死,她真的想過取而代之,所以皇后這樣提防自己,這樣怨毒恨着自己,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惜現在她的心意早已經變了,只是皇后還矇在鼓裡,並不知道罷了。
“娘娘,這麼多年了,無論咱們是明爭也好暗鬥也罷,終究只是你我之間的事情。若不是你一再的出陰招,我又如何會將你逼入絕地。現下倒好,堂堂的中宮皇后無力還擊,竟然拿幼子做擋箭牌。若果然如此,臣妾不屑與你一決高下。”
“話別說的太滿了。什麼叫不屑?”靜徽冷着眼,靜默的看着她。許久才幽幽一笑:“貴妃,本宮可以讓你在景仁宮的大殿上出醜,就可以讓你在皇上面前出醜。本宮可以縱容你得寵,亦可以將你打入冷宮,萬劫不復。只要八阿哥在本宮手上,你就別想再繼續張狂。
今日,只是安氏好心,見八阿哥弄髒了衣裳,趕緊帶回宮裡去清洗了。明日,你還能保證八阿哥遇到的是好心人而非歹人?你不怕奴才們手腳不乾淨,讓八阿哥吃了不潔的食物。還是說你覺得乳母對八阿哥忠心耿耿,不會故意進一些微毒的食物,長年累月的哺乳給八阿哥有毒的奶水?又或者,本宮說個最簡單的。”
挑了挑眉,靜徽眼裡有得意,更多的卻是爲後的威嚴。“方纔的情形你也瞧見了,八阿哥與你根本形同陌路。只要本宮不要他認你這個額娘,就算是你誕下了八阿哥,又能如何呢?”
“皇后娘娘到底想怎樣?”年傾歡攥緊了雙拳,恨不得朝着對方揮過去。
“本宮想怎樣?”靜徽冷笑起來:“年貴妃你是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但若是你存心裝糊塗,本宮也不怕,大可以明擺着告訴你。這些日子,皇上因你沒少怨懟本宮,要怎樣才能修補本本宮與皇上的關係,想必貴妃最擅長,也最拿手,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