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當然不肯如此爽快就承認自己的身份,且既然是皇上的暗士,一旦被揭穿身份就只剩下死路一條,就算是了斷了自己,也必然不能透露隻言片語的實情。何況,他也是真的不知道,皇上這樣做到底有何目的。“貴妃娘娘明鑑,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是在尋常不過之事了。微臣自幼跟着先父研習醫術,無論是採藥還是搗藥,無不親力親爲。否則今日哪裡能入後宮爲貴妃娘娘您效勞。至於旁的,臣當真無從知曉,娘娘若是覺得宋青堪用,微臣定然效忠娘娘以報知遇之恩,可若娘娘覺得微臣不過是身邊的小人,欲除之而後快,微臣也絕不會爲自己辯解求饒,一切全憑貴妃娘娘處置。”
年傾歡是仔細的聽了宋青的話,他到底是個聰明人。“你說的頗有幾分道理,但你猜本宮會不會相信?”
“娘娘,宋青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效忠主子,並無二心。”
說真的,即便宋青不承認,年傾歡也不能把他怎樣。正如他所言,這些都是爲了遵從皇上的吩咐,他不曾有錯。雖然她心裡真的很想弄明白,皇上安插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到底是爲何,卻是忍住。“罷了,你說本宮風寒入體,等下服了藥,本宮要好好歇下。無論你到底是何身份是何心意,今日之事,本宮希望你都能忘掉。”
“貴妃娘娘寬心,微臣爲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敢有閃失,不應當記着的事,隻言片語都不會記着。”宋青最不放心的,則是貴妃身邊還有皇上的人。倘若被旁人發現了這件事情,那他與貴妃都有危險。但他不敢貿然提醒貴妃。
這畢竟等同於叫貴妃防着自己的夫君,如此的大逆不道,他區區一個奴才,如何敢開口!“若是娘娘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告退。”終究也只是以這句話結束今日的是非,宋青心裡隱隱擔憂。
“往後翊坤宮就由你伺候,鹹福宮你也照應着。”年傾歡慢慢的閉上眼睛:“你去吧。”
宋青再度行禮,慢慢後退着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樂凝啜泣的聲音,年傾歡纔再度睜開眼睛:“看你哭的傷心,本宮心裡也難受。到底是入宮就在一起的好姐妹,驟然這麼走了,誰的心裡都不會舒服。這樣吧,你今日就不用跟着伺候了,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她料理的也就是了。姐妹一場,總歸能儘儘心。”
“多謝娘娘體諒。”樂凝抹了一把淚,卻堅決的搖頭:“奴婢不去了。該做的,能做的,奴婢都已經爲丫菓做了。不是奴婢心狠,而是哭瞎了眼睛,她也不可能活回來了。留下奴婢這口氣,以圖後報。”
後報,當然指的是向皇后復仇。年傾歡沒想到樂凝是個有心氣兒的丫頭,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是真的不容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
樂凝哽咽着,卻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娘娘,奴婢不會讓您爲難的。後宮裡,每走一步都是千難萬難的,奴婢只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獨承皇恩。”
“傻丫頭,後宮哪裡有人能獨承皇恩的。”年傾歡凜眉,神色漸漸的冷下來:“只是皇后未免也太得意了。熹妃母子的事情才幾日,她又迫不及待的對懋嬪與本宮下手。若是本宮再不出手,皇后必然以爲這宮裡真的是她一人獨大了。”
“娘娘的意思是,咱們不能這麼幹坐着。”樂凝並非不想爲丫菓報仇,但到底不是動動嘴皮子這麼簡單。“奴婢以爲,皇后接二連三的謀算這些事情,必然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後招。倘若咱們輕舉妄動,說不定會落下什麼把柄被皇后攥在手裡。”
年傾歡眸子裡閃過讚許之色,不由勾起了脣角:“有個人,從來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動輒就擺皇后的威風,對着本宮狐假虎威,你可知道是誰?”
貴妃這麼一提醒,樂凝馬上就想起了一個人:“娘娘說的可是皇后身邊的映蓉?”
“早年,本宮年少氣盛,於府中替皇上管理瑣碎事兒。”回憶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年傾歡只覺得恍如夢中。現在的她,怎麼也不理解,何以自己能這樣去愛一個薄情的男兒,她將他視作一切,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緊。而他卻處處提防,出出謀算,一邊說着濃情蜜意的情話,一邊拿刀一點點的割着她的心。“跟當時還是福晉的皇后置氣,本宮自作主張,將她身邊的另一個侍婢,也就是映蓉的親妹,許配了個小廝。那小廝不是什麼好人,不久就把娘子逼死。爲着這件事,映蓉對本宮懷恨在心,這麼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想着將復仇。”
樂凝冷哼一聲,不以爲然:“娘娘,惡毒之人,無論有否此事,她們心中也是一樣的怨懟娘娘您。”
“是啊。”年傾歡隱忍了憐憫之心:“她既然這麼恨本宮,本宮就給她一次機會,一筆算清楚之前的帳。到底是本宮虧欠了她,彌補也未嘗不在情理之中,只看她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拿回去了。”
“娘娘要奴婢怎麼做,儘管吩咐。”樂凝懂了貴妃的心思,少不得正經了臉色:“奴婢保證辦好。”
“皇后動作如此之快的除掉丫菓,目的顯而易見,就是怕有人知曉她對懋嬪做過什麼。本宮偏偏要這件事情再掀起風浪。”年傾歡勾脣而笑,柔軟的脣瓣嫣紅的甚是好看。“你放出風去,就說本宮知道那五石散是誰給了丫菓的……”
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縱然是充滿了悲痛與苦澀的,可絲毫不減低光彩熠熠。樂凝福身應是:“娘娘寬心便是,奴婢知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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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夢,皇后娘娘的紅棗桂圓蓮子羹怎麼還不送進去?”映蓉不悅的走到小廚房:“娘娘都等了好半天……”
幾個小丫頭圍着映夢,七嘴八舌的說着什麼。見映蓉來了,個個瑟縮着後退了幾步。
“娘娘的蓮子羹已經熬好了,我這就端進去。”映夢的表現也很是不自然,心慌的樣子。
映蓉心裡奇怪,指了其中一個小宮婢道:“你去給皇后娘娘端過去,請皇后娘娘慢用。”
“是,姑姑。”那丫頭趕緊端着蓮子羹退了下去。
剩下的幾個人,包括映夢均是低着頭不言語,個個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景仁宮的規矩,唯有忠心侍奉主子這一條。這時候你們不做自己的功夫,躲在這裡嚼舌,不怕本宮姑姑稟明皇后娘娘,要你們好看?簡直豈有此理。說,到底你們在背後議論什麼?”
幾個小丫頭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嘴。
映夢到底年長一些,少不得給映蓉遞了個眼色,意在屏退其餘人,私下裡再說這件事兒。
“揹着我都敢說,何以當着我不敢說了?”映蓉絲毫不吃這一套,聲音越發清冷。“你們若是再不肯說,那咱們就一塊去皇后娘娘面前說個明白。我偏不信了!”
“也不是別的。”映夢幽幽嘆了一聲:“今兒底下兩個小丫頭去內務府領料子,聽內務府的奴才說……說姑姑你曾經私相授受,給懋嬪娘娘宮裡的丫菓……五石散!”
登時一驚,映蓉只覺得心裡發怵:“豈有此理,這樣無稽之談你們也信。竟然膽敢在本姑姑背後胡唚。再敢議論這樣的事情,往本姑姑身上潑髒水就別怪本姑姑不客氣。還不滾。”
幾個下丫頭唬的臉都白了,匆匆的就低着腦袋跑了出去。
映蓉這才冷冷的問映夢:“都是從哪兒傳出來的混賬話,還說了什麼。你可不許瞞我。”
平日裡映蓉耀武揚威慣了,雖然映夢也侍奉皇后多年,但到底還是低她一等,處處都要受制於她,而映蓉也從來不給自己好臉色。“姐姐別生氣,不怪這些丫頭,這樣的無稽之談原本咱們是不該相信的。可偏偏傳的有板有眼,說在丫菓的房裡,還搜出了你收買她的玉佩。就連你給丫菓五石散幾回,似乎都一清二楚。最要緊的實則是,有人說這話是從年貴妃娘娘宮裡傳出來的……”
“怎麼可能!”映蓉氣得臉都白了:“我幾時做過這樣的事情。”實際上,這些事情都是皇后娘娘吩咐汪泉去做的。自己的確之情,卻從不曾染指。“年貴妃娘娘宮裡傳出來的,必然是無限皇后娘娘的言論。旁人信也就罷了,身爲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姑姑,你怎麼能信,還縱着那些不知深淺的小丫頭亂說!”
“姐姐,不是我要信。”映夢有些委屈:“我是怕此事若真的是貴妃宮裡傳出來的,那貴妃必然是捏住了十拿九穩的證據。我是……爲你擔心。”
縱然映蓉也心虛,可到底佯裝無所畏懼的樣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做過,有着她胡謅去!”
“我的好姐姐啊。後宮可從來不是能說理的地方,正所謂三人成虎。”映夢關切道:“萬一此事越演越烈,蓋也蓋不住,您想咱們娘娘……要怎麼平息這風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