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姑姑,您還是不說麼?”馮月泰的聲音略微有些高:“雖然貴妃吩咐了,不許對您用刑,可這裡到底是慎刑司,您不交代些真東西出來,只怕是很難走出去。”
仰着臉看他一眼,花青眼底只有笑意:“沒做過就是真東西,我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只是公公公不肯相信。倘若要我說出你所謂的真相,只怕用刑不成,得弄死我。睜着眼睛說瞎話那些,奴婢可不會。”
眸子裡釀出冷意,馮月泰很不經意的撇了撇嘴。“姑姑是否糊塗了,這裡可是慎刑司啊。還當是翊坤宮的後院麼?”
“公公這麼說,奴婢如何擔待得起。”花青也不甘示弱:“奴婢從來沒想過在這裡做主公公的主,也不敢僭越,何來的當成翊坤宮後院。再者,奴婢不是已經被你們困在木樁上了,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打、罰本公公可是沒有這個膽量,誰敢違拗年貴妃的懿旨。但是慎刑司的手段,多不勝數,只怕也是姑姑你想象不到的。”馮月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內侍監,眉目裡蘊藏了一些鋒芒:“這會兒,只怕玫兒已經受不住了,姑姑要不要去瞧瞧她那份兒慘樣?想必一看難忘。屆時,姑姑也就知道該說點什麼真話了。”
花青並不畏懼這些話,也知道這些話必然是皇后讓這個慎刑司的掌事大公公說的。否則他們怎麼敢違拗貴妃的懿旨。“那就有勞公公您費心了。”
“人帶上來!”馮月泰召喚了底下的小太監,託着滿身是血的妹兒走進來。“並非是本公公爲難她,只是她不肯說實話罷了!”
心裡禁不住疼了起來,花青的臉色很是難看:“那一日在養心殿西暖閣,宋御醫親自爲玫兒請了脈,說她是受驚過度,有些神志不清了。漫說她已經弄成這樣,就是一個好端端的人到了公公你手裡,也得活活的剝下這層皮。奴婢只是不明白,這樣刁難一個已經失常的小丫頭,公公心裡就過意的去?”
“差事而已。”馮月泰依舊平靜自若的樣子。“本公公問,她不說,便是這樣的招呼。花青姑姑你就不同了。到底是貴妃娘娘親*代的,弄得血漬呼啦的就不好看了!本公公會讓那些納慣了鞋底的嬤嬤好好用錐子招呼姑娘的,您就請好吧。”
“哼哼……”
一個似笑非笑的女聲傳入耳際。馮月泰連忙仰起頭,面露慌色:“熹……熹妃娘娘,您怎麼來了?慎刑司這樣污穢之處,豈能讓娘娘您玉駕親臨,有什麼事兒吩咐奴才來傳個話也就是了。”一邊慌忙的說話,一邊匆匆的行禮,馮月泰想要叫人將玫兒托出去,但無奈熹妃就站在囚室門處,根本躲避不及。
“馮公公這話說的,好像你這地兒本宮就不能來似的。”雁菡一臉的憂色,禁不住爲面前皮開肉綻的玫兒擔憂。這丫頭還這麼年輕,不知道遭逢這樣的劫難還能不能挺得住。“馮公公這麼‘精心’的伺候一通,不知道可問出了什麼?”
馮月泰知道熹妃近來都是與貴妃爲舞,故而愁容滿面:“娘娘恕罪,奴才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何況毒害妃嬪乃是大罪,就連皇上的嘉應子也讓人做了手腳,奴才實在不敢馬虎。”
“哪裡來的如此之多辯解之言,本宮是問你,可問出了什麼?”雁菡略微顯得不耐煩,實際上,慎刑司她是真的不願意多待。倒不是犯忌諱或者害怕,只是覺得這裡濃郁的血腥氣令人反胃。單單是此時此刻綁着花青的木樁子,就不知道濺上了多少人的血。
“娘娘恕罪,奴才並沒有問出什麼。”馮月泰如實道。
雁菡點一下頭:“本宮料想你也問不出什麼。畢竟沒有做過的事情,就是往死了折磨也一樣不能鬆口不是麼!好了,這玫兒怕是也不行了,公公還是做做善事,將她送出宮去好好料理一下。至於花青,本宮奉命帶她回翊坤宮,勞煩公公爲她鬆綁。”
這倒是讓馮月泰驚訝了,好端端的,熹妃怎麼要帶花青離開?他可並沒有接到任何人的旨意,倘若就這麼讓熹妃將人帶走,倘若有什麼閃失,皇后那裡就不知道該如何交代了。可是倘若不讓熹妃帶她走,眼下這一關似乎就過不去。心裡有些掙扎,馮月泰一個千兒下去:“奴才斗膽請問熹妃娘娘,爲何要將花青帶走,且奉了何人旨意。”
雁菡笑了,眉目裡多是鄙夷之色:“本宮原是不想說,不過既然你問起,那也無妨。”
看一眼花青,雁菡更多的則是不忍:“本宮去翊坤宮請安,皇上說伺候貴妃的人少了難免疏失,於是便吩咐本宮將花青領回去。”
“嗻。”馮月泰趕緊親自上前替花青松綁,邊道:“既然是皇上的吩咐,奴才必然照辦。”
在奴才面前,雁菡沒有說過什麼重話,但今兒玫兒的慘樣還是刺疼了她的心。“馮公公,你可知道,今兒走運的不是花青而是你。倘若花青也給你用了型,弄成玫兒這幅樣子,本宮擔保皇上一定重重辦你。”
“奴才該死。”馮月泰聽着熹妃是爲皇上辦事,禁不住緊張起來。得罪年貴妃,他已經誠惶誠恐了,更何況是皇上呢。“娘娘恕罪,說到底,奴才也是儘自己本分。何況貴妃娘娘的懿旨,奴才不敢遵守。”
“得了,少說廢話。”雁菡一臉冷色,對蹙着眉頭的花青道:“趕緊回宮去吧,皇上與貴妃還等着你伺候呢。”
“多謝熹妃娘娘,奴婢告退。”花青沒想到是熹妃來慎刑司救了她,心裡感激着,也有些隱隱的不安。
然而雁菡倒是如常,並沒有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而懊惱。反而是磨溪很擔心似的,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幾乎要看不出五官了。“你怎麼這個表情,這裡有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去處。”
磨溪看着身後的馮公公沒有跟上來,才低低道:“奴婢不是怕這怨氣沖天的地方,而是怕娘娘您這麼做,開罪了皇后娘娘。”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確了,磨溪便閉嘴不再說下去。
雁菡知道她的心思:“反正我做不做,在皇后眼裡都是礙眼的,倒不如依着自己的心,反正來來去去也都是那些不堪的。再怎麼駕着尾巴做人,也必然得不到皇后的見諒。”
“奴婢只怕,前有狼後有虎,無論是怎麼抉擇,都必然要受創。”磨溪看的透徹,總覺得皇后不能信,年貴妃也未必能信。“奴婢只是想娘娘您多爲自己打算一些,必要的時候……保住自己與四阿哥纔是最要緊的。”
出了慎刑司,雁菡規行矩步的走在這紫禁城的宮道上。寬闊的地方還好些,每每走到窄道里,她就會覺得紫禁城的宮牆尤其的高。出了四四方方的藍天,別的什麼也看不到。
“熹妃娘娘萬福金安。”迎面走來幾個侍衛,口中齊齊尊吉祥話伴隨着行禮的動作。
雁菡認得爲首的侍衛乃是肅寧,脣角含笑:“是你啊,好些日子沒見着你了。”
肅寧連忙道:“多得娘娘眷顧,奴才因着調職不再守衛後宮,故而沒能時常給娘娘請安。”
後宮之地,不當值的侍衛是不能隨意走動的。雁菡當然知道宮裡頭的規矩,便是沒有責備。“不礙的。哦,對了,前些日子家裡帶了些糕點送進宮來,都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卻是家鄉的風味,晚點本宮讓人包一些給你送到侍衛房去。”
“多謝熹妃娘娘賞賜。”肅寧不敢太多話,畢竟這裡是宮中,熹妃與他雖然是同鄉,也是舊識,但總歸主僕有別。
“好了,你們去吧。”雁菡看着他謹小慎微的樣子,便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致。
磨溪待人退下去了,才禁不住搖頭:“娘娘何必與他多話,還要送什麼糕點。宮裡頭人人自危,躲都躲不及呢。”
“本宮從前何嘗不是這麼過來的,可是又能如何。磨溪啊,你知道我現在都想開了。”雁菡用力的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呼出來:“風波這種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與其處處小心謹慎,倒不如知道旁人在想什麼,先替她們設想好。”
似乎不是很明白熹妃的話,磨溪眸子裡閃過一絲疑惑:“娘娘是說……”
“你越是縮着活着,別人越是想要下手。總歸都要倒黴,本宮爲何不將自己的短處暴露人前?如此一來,別人反而以爲有了可乘之機。也不用咱們處處提防着過活,利弊可想而知。好了,你呀,別事事都爲本宮這般勞心。不如想想給自己找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好。”雁菡道不是拿她打趣,只是女子,終歸要嫁一次。“白首不相離的那種情緣,本宮是無緣了,只盼着你以後出了宮能好好的。”
“娘娘,奴婢不嫁。”磨溪的話音兒還沒落,就看見汪泉遠遠走過來。“娘娘您瞧,奴婢說什麼來着!這回,怕是皇后娘娘又要朝您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