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又是請安罷了,皇后獨獨留下了懋嬪與肖氏景仁宮內寢說話。寧嬪倒是有心,讓人預備了糕點奉於皇后嚐嚐,不想正好碰上懋嬪、肖氏在,便是殷勤起來。“皇后娘娘嚐嚐看臣妾的手藝是否還過得去呢。聽聞懋嬪姐姐宮裡的棗泥山藥糕也是極好的,碰巧今兒臣妾也做了些,可算是班門弄斧,姐姐也嚐嚐看,指點指點臣妾。”
靜徽看着寧嬪越發賣乖,心裡高興。“寧嬪的手藝怎麼會不好,這些日子養心殿所用的糕點,可都是出自你這雙巧手。皇上喜歡的,必然是最好的。”言罷,靜徽自顧自嚐了一小口,臉色更加柔和。“唔,果然是不錯呢,這味道香甜可口,卻又不膩,你真是用心了的。”
宋代柔也嚐了嚐,臉色也是明和:“寧嬪妹妹當真是有心,這棗泥山藥糕做的如此好味,難怪皇上這樣疼愛妹妹。”
武歆音喜不自勝:“難得皇后娘娘與懋嬪姐姐都喜歡,臣妾這就回去多做一些棗泥山藥糕。自然,臣妾也會再做一些其別的花樣,等會兒叫海蓮奉於兩位娘娘。”這麼說,也是武歆音知道皇后留下懋嬪,必然有話說,自己在這裡多半不合適。
“也好。”靜徽微微頷首:“本宮這些日子沒有什麼食慾,倒是你這糕點做的落胃可口。”
肖筱麗也是聰明人,聞言連忙起身一福:“寧嬪娘娘請留步,筱麗想跟着娘娘學做這些糕點,不知可否……”
點了下頭,武歆音的目光劃過懋嬪的臉龐,含笑道:“難得筱麗你有這樣的心思,自然是極好的。本宮也正好缺個幫手,只是不知懋嬪姐姐,肯不肯讓你隨我受這個苦。”
“怎麼會不捨得。”宋代柔也回了個溫暖的微笑:“有你調教,筱麗自然受用,那麼你們便快去吧。”
二人相視一笑,向皇后跪安便輕快地走出了內寢。
“筱麗聰明乖巧,雖然遭逢不幸,但總算是走出來了。”靜徽端起手邊的香茗,細細的品了一口,繼而道:“你在深宮之中也是孤悶,如今有她相伴,不失爲一件樂事。本宮這樣的安排,懋嬪應當滿意了吧?”
宋代柔垂下眼瞼,心裡很是矛盾。“臣妾多謝皇后娘娘一番心意。有筱麗相伴,的確解了不少苦悶。眼下筱麗的心結還沒有解開,臣妾還想多留她在宮裡一段日子。娘娘以爲是否可以?”
靜徽眉目之間,透出些許的笑來。“本宮不是說了麼,她留在宮中相伴你,是極好的。有何不可?只不過……”
“娘娘。”宋代柔很是不安:“昔日,臣妾卑微,能在深宮之中生存下來,多虧了貴妃娘娘的幫襯。而今,臣妾爲了保住筱麗,已經暗中對貴妃下了毒手,這樣的陷害,令臣妾心中難安,更讓臣妾無顏再面對貴妃。從今晚後,臣妾保證不再與貴妃相伴,更不會理會翊坤宮的所有事情。漸漸疏遠貴妃,淡卻姐妹情分。這已經是臣妾能做到的極限了。求皇后娘娘開恩,不要再讓臣妾去做問心有愧之事。”
知道皇后不會那麼容易放過自己,宋代柔接着補充了一句:“或者,娘娘可以吩咐臣妾做任何事,只要不是與貴妃有關,臣妾必定肝腦塗地,遵從娘娘您的懿旨。”
“瞧瞧你,這是做什麼?”靜徽不動聲色,平靜道:“本宮不過是想和你說說話罷了。怎麼見得就是本宮要逼着你去做什麼?”
“娘娘,臣妾自知今時今日,是沒有資格與您講條件。可臣妾……”宋代柔慶幸年貴妃沒有因爲自己的陷害而出事。與此同時,她也明白皇后不會就此罷休。“臣妾真的不想再做對不住貴妃的事情。”
慢慢的擱下了茶盞,靜徽又簽了一塊棗泥山藥糕,卻沒有放進口中。“那本宮倒是要問問懋嬪了,倘若年貴妃與你,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你是要她平安無事,還是要你自己平安無事?”
不等懋嬪說話,靜徽接着又問:“倘若貴妃與你的侄女筱麗,兩個只能活一個,你是要筱麗安然無恙,還是要捍衛與貴妃的姐妹之情,讓她平安的繼續在宮中受寵?”
“娘娘,臣妾自己不要緊,筱麗她……她已經很淒涼了,臣妾爲姐姐也好,爲自己也好,都不能讓她有事。”宋代柔沉痛的表情,道出她無比的心酸。“臣妾沒有福氣,幾個女兒接連沒有了。筱麗是姐姐的幼女,如同臣妾所出,臣妾怎麼能不想方設法的保護她?”
靜徽慢慢的展露笑容:“這就對了。人都有自己掏心掏肺想要得到或者保全的。曾幾何時,本宮多次要求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可每每你都拒絕了本宮,本宮豈會不知道你的真心。若非這一回,筱麗的夫家得罪了皇上,落得滿門抄斬的地步,本宮也實在沒有本事讓你做對不起貴妃的事情!”
“娘娘,您到底想說什麼?”宋代柔的心一剜一剜的疼。
“本宮就是想明確的告訴你,倘若是年貴妃處在你這個檔口,她可不會顧惜與你多年的姐妹之情。當初她是怎麼打壓腹中得寵的格格,又是怎麼對旁人的龍胎下的毒手,難道你心裡沒有數麼?懋嬪,你想,若是貴妃知道是你在憐嬪的嘉應子裡做了手腳,她會不會看在多年的姐妹情分上,對你網開一面呢?本宮知道你最在意的是筱麗,難道貴妃就不知情麼?”
宋代柔聽得心驚肉跳。她並非是怕貴妃知道了實情,怨恨於她。反而是怕貴妃知道了事情,會心痛。這麼多年的姐妹情,怎麼能說變就變。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那種痛楚,當真叫人難受。“皇后娘娘,咱們當初不是說好了嗎?僅這一次,就這一次……”
“本宮身邊,缺個能替本宮俘虜聖心之人。”靜徽開誠佈公:“本宮瞧着筱麗不錯,是這塊料子。最要緊,本宮聽人說起,她出閣五年都未曾有孕,身子單薄了些。想來在宮裡伺候也是最合適不過的,宮裡的藥材珍貴,定然能爲她好好調理。”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代柔瞪着雙眼,難以置信的凝視着皇后。心想,不是她瘋了,就是自己瘋了。否則,這麼會聽見這樣荒唐的話。“娘娘,筱麗已經是被夫家休了的棄婦,她如何能留在宮裡侍奉?”
“你怎麼忘了!”靜徽相當平靜,不驚不燥:“順治爺的董鄂妃不就是再嫁的妃子麼,最後還當上了皇貴妃呢。筱麗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樣有模樣,才入宮,就得皇上的關懷,足可見她是有潛質的。說不定來日就飛上枝頭了呢。”
“娘娘。”宋代柔連忙起身,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臣妾自知無德無能,不能好好的侍奉皇上。可筱麗她,她斷然不能再走臣妾的老路了。皇后娘娘,哪怕是找個尋常的布衣,將筱麗許配出嫁,也萬萬不可讓她留在宮裡侍奉皇上啊……”
瞧着她不願意,靜徽心裡反而安慰了。“好了,你起來吧,本宮好好的與你說話,瞧瞧你這個樣子,看着就叫人心疼呢。”
“娘娘……”宋代柔執意不肯起身。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筱麗和你一樣,走這條不歸路。”靜徽慢慢的冷下臉來:“那本宮就給你指一條明路。年貴妃身邊不是還有個熹妃麼!既然皇上偏愛貴妃,暫時不能將她怎樣。那你便想個好法子,叫熹妃趕緊從本宮眼前消失。要幫貴妃的人,本宮一個也容不下。不是她,便是你的筱麗。總之,你一定有法子叫本宮月內就安枕無憂,對麼!”
“月內?”宋代柔只覺得自己是上了賊船:“娘娘,臣妾……”
靜徽的臉上,已經佈滿了霜色:“懋嬪,什麼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到了你這把年歲,應當看的清清楚楚不是麼!你到底是最先侍奉皇上的人,熹妃當年,可也搶了你的恩寵,難道你都忘了?”
不再說下去了,靜徽示意她起來。雙目平和卻透着寒光的凝視着她,沉靜以待。
宋代柔知道皇后是在等她應下,可憑什麼,她就得爲皇后做這些事呢?“娘娘,臣妾只想過平平靜靜的日子。倘若您不願意筱麗留在宮裡,臣妾可以叫她出宮。或者您不願意臣妾再與貴妃親近,臣妾可以對貴妃避而遠之,甚至不再講話。再不行,臣妾可以自請帶髮修行,求皇上恩准臣妾離開皇宮,不再礙娘娘您的眼……”
根本不接懋嬪的話茬,靜徽自顧自道:“本宮知道,熹妃與一個叫肅寧的侍衛有些不清不楚。今兒起,到這個月月內,你想法子替本宮掃清這個禍患。能提點你的,已經提點你了,你好自爲之。”
“娘娘,非要如此麼?”宋代柔見皇后起身,已經不願意多言,急切的跪着往前兩步,擋住了皇后的去路。“娘娘,臣妾乃是是非之外之人,求您開恩。”
“不是貴妃熹妃,就是筱麗和你自己,你想想清楚吧。”靜徽不耐煩的喚了一聲汪泉:“送懋嬪回宮,再將內務府新送來的血燕給懋嬪帶回去,好好補一補,省的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