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則已,一聽年傾歡便忍不住連連發笑。“這樣無中生有的事情,從前臣妾就已經經歷過。不過是捏造,是誣陷是無風起浪,怎的今兒換熹妃又再上演一回?臣妾只怕皇后娘娘不膩味,皇上的耳朵也要磨出繭子來了。又是何苦啊?”
“大膽。”靜徽重重的落掌,狠狠拍在手邊的蓮花紋繞祥雲的案几上。“年貴妃此言,便是本宮誣陷熹妃嘍?你可知詆譭中宮以下犯上,簡直就是罪大惡極。還是你有膽子,在鐵證鑿鑿的前提下,捨去性命也要保全德行有失的熹妃?”
許是這段時日的韜光養晦,皇后忘記自己從前的性子了。年傾歡冷笑一聲,揚起下顎俯視端身正坐的皇后,威嚴道:“那臣妾倒是要看看,皇后娘娘手中捏着何種鐵證了!究竟什麼樣的鐵證,能讓娘娘您斷定熹妃一定就是同侍衛有染。”
沒想到年貴妃是鐵了心要保住熹妃,這讓靜徽真的看不明白了。熹妃也有皇上的寵愛,雖不及她年貴妃,但也比旁人好許多。何況熹妃還有四阿哥,皇上又看中四阿哥,且四阿哥比八阿哥九阿哥年長,更有可能成爲後繼之君。何以貴妃在這樣危機四伏的前提下,還要保住熹妃?難不成就是爲了同自己作對麼?
還未開口,汪泉已經領着兩個內侍監,託着氣息奄奄,渾身溼漉漉的熹妃上了殿。
年傾歡難掩驚愕之色,憤怒如同熊熊火焰,直直的竄上來。“據臣妾所知,熹妃的事情還未落成鐵案,亦未曾人贓並獲。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這皇后娘娘應當比臣妾更爲清楚,何以在娘娘您的景仁宮,竟然出現私自行刑之晦事,就不怕皇上責備麼?”
這一回,輪到皇后冷笑連連了。“年貴妃莫不是在指責本宮吧?”
“臣妾奉皇上之名協理六宮,自然的盡心盡力。既然此事尚且有疑問,臣妾就必得問清楚查明白。難不成這樣的舉動在皇后娘娘眼中就成了指責?”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貴妃。靜徽心裡禁不住懷恨,面色也是冷若冰霜的。“年貴妃怎麼知道本宮沒有人贓並獲?”
只這一句話,靜徽便將氣焰高昂的貴妃震懾住了。看着她有些錯愕的樣子,心裡當真是喜悅至極啊。“這就是了,既然你不知道本宮是人贓並獲,那你何苦這般相問本宮。還有,你怎麼知道是本宮亂用私刑,將熹妃弄成這個樣子?事實是,熹妃膽大妄爲,恬不知恥,以催動情血的*香在寢宮之中,與侍衛苟合被本宮抓了個現形!”
一口氣頂在心口,年傾歡連連後退,心突突的跳着,眼前一片眩暈。“怎麼可能?”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年傾歡只覺得心口開始隱隱作痛,皇后好刁毒的手段!熹妃再不濟,也不會糊塗到與人私通來毀掉四阿哥的一生,這怎麼可能!
“本宮知道你不會相信!”靜徽幽幽的嘆了口氣:“漫說是你,就連本宮也是不願相信的。可偏偏熹妃就是能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情。本宮若是不將她沁在冷水之中,怎麼能迫使她清醒過來,那種*香的藥力如何,年貴妃即便沒有試過,也當明白。”
託着熹妃的內侍監一鬆手,熹妃便整個人跌在地上,綿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年傾歡回頭看了一眼懋嬪,又看了一眼寧嬪,只覺得頭暈的更加厲害。“從前無線本宮之時,就是寧嬪出頭。怎麼今日熹妃有事,寧嬪又跪在當下。莫不是宮裡人所有的事情,寧嬪都能察覺都能暗中有數吧?”
武歆音聽着貴妃將矛頭指向自己,心裡一驚:“貴妃娘娘這麼說,臣妾可是冤枉極了。臣妾不過是日前與懋嬪一併瞧見熹妃與那侍衛逛花園而已。當時雲貴人與張貴人也同在,連侍奉的宮人。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見了,難不成還是臣妾冤枉熹妃麼?在說,貴妃若是不信,只管一個一個的查問,看看到底是臣妾一個人說謊,還是所有人都瞧見了這一幕。”
雖然是敵對的態度,但是武歆音明顯是告訴年貴妃,整件事情都捏在皇后的掌心中。
“姐姐也瞧見了麼?”皇后面前,年傾歡自然不能信寧嬪的話,故而問了懋嬪。
宋代柔沉着臉色道:“瞧是瞧見了,但未必就是有什麼。有一晚臣妾經過永壽宮,得聞永壽宮裡似乎出了什麼事情,且熹妃的侍婢又病着,即便是傳召侍衛守護在側,也沒有什麼不妥。”
靜徽聽着懋嬪的話,不免替她揪心。這內心該有多麼矛盾,才能說出這番話來。按她的願意,是要懋嬪將永壽宮出事告知貴妃,不想懋嬪還是狠不下心誣陷熹妃,末了還要補充幾句自己的分析爲她洗刷嫌疑。“年貴妃聽見了吧,這永壽宮近來是非當真是頗多。”
“皇后娘娘別心急,臣妾一句一句都聽得清楚。”強忍着胸口的不適,年傾歡只覺得後脊樑冷汗涔涔。“不過是才問過懋嬪與寧嬪,臣妾還未曾問過熹妃。何況那*香是怎麼一回事兒,總得要御醫親自查明纔可證實。”
言罷年傾歡揚聲喚留在門外等候的胡來喜:“去傳宋御醫來景仁宮,本宮自有要是吩咐。”
這一回,靜徽只是淡淡的笑了。“年貴妃可知曉,本宮爲何着人去傳四阿哥麼?貴妃又可知,何以從熹妃進來,到此時她都不置一詞?年貴妃啊,你有沒有想過,爲何本宮方纔言辭如此之肯定,說熹妃與侍衛有苟合,而不是說懷疑熹妃與侍衛有染!你當真覺得,這一回,憑你自己的本事,能救得下熹妃,把黑的說成白的?”
“皇后娘娘,求您不要傳弘曆來……”伏跪在地上的雁菡猛的擡起頭,歇斯底里的讓了這一句。
驚得年傾歡又是一個激靈。
“皇后娘娘,求您不要傳紅利來……”這一句,雁菡完全沒有力氣,她的臉又猛得磕在地上,卻完全沒有疼的感覺。“求您,不要傳弘曆來……”
靜徽拿起手邊的絹子,難掩傷心之色輕輕的拭了拭眼角:“熹妃啊,你太讓本宮失望了。弘曆乃是皇上的四阿哥,是皇上器重的孩子,可你這個當額孃的,做下了這樣沒臉的事情,你叫本宮如何向皇上交代?虧得你平日裡一直標榜自己多愛弘曆,多疼自己的兒子,哼,你可知你已經毀了他的前程!”
年傾歡越聽越糊塗,越聽越不敢想。她知道皇后一直的心病,就是她與熹妃。卻不想這一回下手這樣重,簡直如同將熹妃挫骨揚灰一般絕狠。“皇后,臣妾不知此事爲何要傳召四阿哥前來。後宮之事,原本就不該……”
“那是因爲!”靜徽打斷了年貴妃的說話,眉目之間的難過轉眼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高高在上的威嚴:“四阿哥撞了個正着。”
腿有些軟,年傾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理智告訴她,皇后說的全都是真的。若非如此,皇后又怎麼會如此的趾高氣昂,如此的獨斷專行。“皇后所言,臣妾並不敢信。”
“本宮知道你不會信,說真的,本宮都不敢相信。熹妃做下沒臉的事情,竟然叫自己的兒子撞破,說起來簡直如同天方夜譚。可偏偏就發生在眼前!哼。”輕輕的垂下眼瞼,靜徽面露愧色:“都是本宮的過失,爲能嚴苛治下,纔會讓後宮生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情。今兒若不問清楚了弘曆,只怕這件事情會如同大山一樣壓在他心上。貴妃啊,皇上那裡,本宮也要如實交代。一筆一筆的帳,一句一句的真相,都得弄得清清楚楚纔好。屆時,你與本宮一併稟明皇上,也好叫皇上下旨,懲戒了此等惡婦。以儆效尤。”
年傾歡印象裡,這是第一次,她面對着張牙舞爪的皇后,竟然無言辯駁。
“貴妃不開口,便是贊同本宮的意思了。”靜徽慢慢的擡起頭,對上年傾歡不再有光彩的雙瞳,似笑非笑道:“皇上日理萬機,身爲後宮妃嬪,不但不能爲皇上分憂,反而還要給皇上添堵,是本宮的錯,是你貴妃的錯,更是熹妃的罪過。若此,本宮也不想多費脣舌,等下貴妃問過弘曆來龍去脈,便隨本宮一併前往養心殿吧!”
“皇后娘娘!”雁菡的脣瓣都咬破滲出了血,雙眼更是血紅到佈滿血絲:“臣妾求您,不要爲難弘曆,臣妾寧願一死。”
“是了。”靜徽冷着臉道:“妃嬪自戕是大罪,然而比之‘紅杏出牆’,死的確是要容易的多。但是熹妃,你別妄想你死了這事就算了。倘若查不清楚,弘曆便要如此面對皇上。你覺着,是本宮與貴妃向他問清楚此事好,還是由他親自向皇上稟明此事更好?”
叫兒子親口告訴阿瑪,額娘與旁人顛鸞倒鳳,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麼?雁菡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撲上去撕碎了皇后。可她是真的沒有力氣啊,她能怎樣。刀已經架在脖頸上了,她除了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砍,就只能閉着眼睛等死了。“皇后,您非要這麼狠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