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年貴妃的吩咐,汪泉沒有應聲。胡來喜忙道:“奴才這就去。”想着事關重大,他也不敢馬虎,以爲將太醫院所有當值的御醫都請過來纔算穩妥。總不至於所有人都會聽命於皇后而不敢說真話吧。畢竟貴妃纔是長久以來,能籠絡住聖心的寵妃。
年傾歡沉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的去想整件事情。熹妃如此狼狽,如此落敗,足可整件事情,皇后已經部署良久。如此周密的部署,如此陰險的用心,想要還熹妃一個公道,實在是難上加難。“說了這許多話,臣妾只覺得口乾舌燥,不知娘娘可否賞一盞茶喝?”
靜徽揉了揉眉心,道:“自然是好,映夢,去準備茶點,奉上雨前龍井來。”
年傾歡示意樂凝走上近前來:“熹妃的衣裳都溼了,不管怎麼說,她也還是熹妃。你便去她宮裡走一趟,替她取一件乾淨的衣裳來替換吧。身上溼漉漉的染上風寒是小,若是再失了皇家的體面可就不好了。”
“奴婢遵命。”樂凝當然知道,年貴妃這樣安排是有用意的。熹妃的事情,既然是在她宮裡被撞見的,自然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年貴妃這是吩咐自己去瞧瞧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畢竟皇后並未曾下旨搜宮,也許當真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貴妃當真是關懷熹妃,事事想得如此周到。”靜徽不緊不慢的接過侍婢奉上的香茗,揭開蓋子輕輕一嗅,便慢慢的喝了起來,彷彿不願意再多言什麼。
這會兒,年傾歡反而更加不安了。和皇后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但凡是她心虛,便會凌厲大顯,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了。反而越是四平八穩,如同裝腔作勢一般的冷靜,或者淡然之時,反而是勝券在握,彰顯的唯有她榮辱不驚的氣度。
“肅寧,本宮問你,你是何時調去永壽宮戍守的?未去永壽宮當差之前,又是伺候哪一宮?”年傾歡試圖從肅寧身上打開突破口,也想弄清楚,肅寧到底是否真是皇后身邊的人!
“奴才戍守永壽宮不過月餘的功夫,之前並未戍守禁宮,只是在僻靜處當差。”肅寧如實答道。“年貴妃娘娘明鑑,奴才絕沒有僭越之心,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奴才所做無非皆是奴才應當對主子所盡的忠心,並無其他。”
從他的眼中,年傾歡似乎能感覺到一絲誠懇,心禁不住輕顫。倘若這不是皇后的人,也許事情當真會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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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清涼涼的女聲從身後襲過來,如同一柄寒涼的短劍,鋒利的叫人只想着躲避。
宋青猛得回過頭,那女子蒙着面,一身黑衣,並不能看清楚容貌,但卻從那窈窕的身段覺出是個美人兒胚子。“來者何人?”
“你問不着!”那女子毫不客氣,聲音依舊鋒利。
“哦?”宋青則是冷冷的笑了起來。“既然我問不着,何以你要多此一舉,背後叫住人,給我問的機會。你大可以熟視無睹,全當沒有看見我,這樣我亦不會問,你也不用道‘一句問不着’,難道不是更好?”
女子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手裡握着一柄隨時都會擲出去的短劍。“我只一句話,便招致你這麼多閒碎細語,難道身爲御醫,會治旁人的病,就不會治治自己囉嗦的毛病?”
心裡有數,這女子必然是宮裡派來的。否則如何知曉自己是御醫,又如何能算得這麼準,在這個地方等着。“你是皇后派來的?”
“還是那句話,你問不着!”女子的語調嚴肅了幾分,甚至帶着一股憤怒。
“那我卻不知,你攔我做什麼!”宋青也沒有客氣,兀自往前了一步,與那女子更爲接近了一些。
輕輕一笑,卻沒有發出笑聲,女子蒙着面,對方難以看見。“你不能入宮。”
“憑什麼?”宋青摩拳擦掌,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淡紫色的袖口上,很明顯一塊血跡。“你以爲攔得住我?”
女子這一回嬌笑起來:“我知道皇后的人攔不住你,因爲你不是凡人。這才甘冒奇險,來到這裡攔截你。若是識趣,只管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不入宮就好。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三兩個小毛兵或許不是你的對手,但我這一關,哼,你今兒怕是過不去了。”
從那女子的語調以及雙眼流露出的寒光,宋青能夠瞧得出來,對方是個強勁的對手。“可惜我就是喜歡知難而行,無論是什麼難關,我堅信越是難過,就越得過去。”
“你若真的想試試,我便奉陪了。”那女子玉腕一轉,短劍最鋒利的一端便朝着宋青飛過去,絲毫不帶猶豫。
宋青一個閃身,迅速的躲避開,隨即猛得踢腿一躍,朝着女子橫踢過去。
同樣,對方也是靈巧的閃避開。不至如此,袖中的短劍也同時飛了出來,且是雙柄。
猛得旋身,宋青敏捷的接住了其中的一柄:“姑娘好伸手,這飛鏢用得也是精妙,且不用我說,這鋒利的尖兒上一定是擦了不可多得的毒藥吧,見血封侯。只可惜,你有你的殺手鐗,我也並非吃素的。姑娘若是偏要魚死網破,在下也只當奉陪。”
聽他贅贅的說話,女子有些不耐煩:“哼,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真當我是年貴妃的親信麼?你可想過,世事無絕對,還有其餘的可能?”宋青此言一出,明顯感覺到對方微微錯愕。“也就是說,你果然是爲了皇后來阻攔我入宮了?”雖然一時之間,還猜不出對方的身份,但宋青已經可以很肯定的說這女子一定是皇后那邊的人。
一個假動作踢腿,隨即迴旋又是一勾腳,宋青一系列的動作輕靈卻不失猛烈,敏捷且充滿力量。女子稍微躲避,正想着出招,卻不知自己已經擲出了手裡方纔那把短劍,且不偏不倚的紮在對方的左肩上。
“唔……”女子吃痛,還未及反應過來,宋青又是一腳,猛的踢向女子的腹部。
可惜這一腳落空,並未踢中。“姑娘的伸手當真不賴,可惜你心有旁騖。只從你出招便可知,你身上有毒未清,血氣不順暢。我既然是御醫,便可以幫你請個脈。只不過現下你要先服用了自己的解毒靈丹,否則只怕挨不到回宮,你就會口鼻流血,一命嗚呼了。”
那女子趕緊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瓷瓶,一股腦將裡面的藥粉吞下去。“你……”
“你若想說我卑鄙,我只能抱歉了,這暗器也是你所有,我不過是以彼之道罷了。”宋青頗爲憐香惜玉:“若非看你是女兒身,我絕不會給你喘息的機會。罷了,這毒有多厲害,你心裡明白。趁機運功驅毒,配合解藥的藥效纔算是穩妥。恐怕今日,你攔不住我入宮了。”
那女子知道自己不敵宋青,拳頭緊緊的攥着:“你爲何不殺我?”
“你問不着。”宋青學着她的語調,轉身欲走。
“你果然不是御醫這麼簡單!”那女子咬緊貝齒,不甘心的問道:“你到底是誰?你的主子又是誰?”
“你問不着。”宋青頭也沒回,依舊學着她的口吻。
“你……”女子氣得跳腳:“如此狂妄自大,你當真以爲我就拿你沒轍了麼?”
宋青停了下來,轉過身睨她一眼:“方纔說我話多,你自己就不多麼!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一件事,那便是我的身份與你無關。知道的越少,你越安全。”
女子冷笑:“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麼?”?這下宋青就奇怪了:“你是誰與我何干。即便你袖子裡藏滿了可以當做暗器的短劍,柄柄見血封侯,也未必能取走我的性命,我何必管你那麼多。”
“若我偏要你管呢?”女子說話的同時,就要將自己的面上的黑紗取下來。
宋青隨即轉過身去,根本一眼未看。“每個人都有不想旁人知曉的秘密,你是誰,我沒有興趣。入宮,纔是我要做的事情。”
扯下黑紗的爾雅怔怔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禁不住竟有幾分欽佩。這宋青,若不是御醫,若浪跡天涯,江湖爲家,或許也能成爲俠骨柔腸響噹噹的江湖人物。“年貴妃對你,便是如此要緊麼?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入宮去救她麼?”
雖然不知道宮裡出了什麼事情,但能用得上御醫的,一定不會是好事。宋青只擔心皇上交給他的任務不能完成,當然,年貴妃的安危,也是要緊的事。如此,他便鄭重的點了下頭:“姑娘不必再問,我心意已決,你還是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吧。”
言罷,快步騰飛,凌空而躍,宋青已經不能再耽擱時辰了,心急火燎的往皇宮而去。
爾雅是真的想不明白了,年貴妃跋扈專寵,仗着年家的恩寵爲所欲爲,何以這麼多人,還情願爲了她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呢?“走着瞧吧,下一回再遇見,我絕不會讓你全身而退。”拔出了肩上的短劍,爾雅忍着痛蒙上臉,也匆匆的往皇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