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似溫良庸懦,寬仁賢惠,但實則最懂制衡之術,以強制強,互相牽制。只怕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親自出手,對付這後宮裡的任何一個人。至於身懷六甲的年貴妃,只怕這會子自顧不暇,就算她心急着除掉我,也必然要等到瓜熟蒂落。腹中是她的親子,身爲額娘,斷斷不會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冒險。所以眼下,我亦不必先做什麼……”
這樣捋順思路,倒也分明瞭不少。雁菡從沒想過,一入宮,自己竟然稀裡糊塗的成了衆矢之的。還是在這樣一種被動慘被利用的境況下。
“娘娘,您從前在府上,不如齊妃是側福晉。如今和她並肩,奴婢心想,她定然咽不下這口氣。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也必得憋着一股勁兒。而寧嬪與裕嬪,平日裡又和她親近,難保她們不會連成一線。到時候,咱們便是腹背受敵了。”
“初蕊,你是最瞭解我的。從前在府中,我亦能不爭不鬥,忍辱安身。如今在宮中,如何就不能了。唯一怕的,僅僅是我的弘曆有什麼危險。”
初芽快步的走進來,匆忙的連撩開的棉簾子還沒放穩,就鬆了手。以至於重重的悶響,壓得的人心裡低沉沉的。
“你這是做什麼?”初蕊怪她冒失:“驚了娘娘可怎麼好?”
“奴婢一時情急,還望娘娘恕罪。”初芽嘴上求饒,但臉上只有焦慮之色,根本顧不上別的。“娘娘,不好了,四阿哥他……四阿哥他……”
方纔提及弘曆,沒想到轉眼就出事了。雁菡驚恐難言,捂着胸口問:“弘曆怎麼了,不許吞吞吐吐的,趕緊說。”
“四阿哥頑皮,在阿哥所玩彈弓。誰知道石子無眼,打着了乳母懷中的八阿哥。”初芽只聽阿哥所的奴才前來報信,匆匆忙忙的說了這一句。
“什麼?弘曆用彈弓傷着了八阿哥?嚴不嚴重?”雁菡只覺得胸悶到快要不能呼吸。心口像是火燒一樣的疼,雙腿痠軟。明明想要站起來,可怎樣都使不上力氣。“初蕊,你快去備車。”
初芽只顧着搖頭:“來送信兒的奴才慌張得了不得,匆匆丟下這一句話,就趕緊走了。奴婢想問也是追不上。娘娘,事關重大,無論八阿哥傷的重不重,年貴妃娘娘都必然大發雷霆,定然是要怪罪的。事不宜遲,您還是趕緊想辦法吧。”
“能有什麼辦法,總要看過了八阿哥才曉得。”雁菡的心很亂。關乎到弘曆,她總是這樣的六神無主。“快走吧。”
主僕幾人匆匆忙忙的就朝着阿哥所過去。可趕到阿哥所的時候,皇后與年貴妃早已經到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年貴妃娘娘請安。”雁菡匆匆的行禮,臉色慘白的看着不遠處畏縮立着的弘曆。“臣妾聽聞,弘曆貪玩,不慎用彈弓傷着了八阿哥,故而前來探望。不知八阿哥傷的是否嚴重。一切都是臣妾管教無方之過,還望皇后娘娘降罪。”
靜徽沒有做聲,只是將目光投向一旁滿面霜色的貴妃。似乎有些話,她這個當皇后的不便多言。反而讓年貴妃先開口才穩妥。
誰知道年傾歡也是沉默無語,只是維繫着冷若冰霜的姿態,一動不動的看着遠處。
如此,雁菡更是驚慌失措了。皇后與貴妃連責備的話都沒有,難不成八阿哥傷的很重。如果是真的,那弘曆該怎麼辦?她寧可自己不當什麼熹妃,甚至淪爲辛者庫的賤奴都好,也不情願弘曆有事。誕育弘曆的時候,她是萬分的艱難,而這個孩子,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了。
想到這裡,雁菡往前幾步,直直的朝着兩宮跪下:“臣妾疏於看顧四阿哥,才致使四阿哥闖下這彌天大禍。但求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念在四阿哥年幼無知,寬恕了他吧。身爲額娘,臣妾願意承擔一切罪責。求皇后娘娘降罪。”
“不。”弘曆大步的走過來,跪在了熹妃的身邊:“皇額娘,是弘曆貪玩才傷及了八弟,一切都是弘曆的錯。求皇額娘不要怪罪額娘,弘曆願意承擔罪責。還請皇額娘寬恕了我額娘吧。”
“弘曆,大人說話,不許插嘴。”雁菡生怕弘曆越是幫自己開脫,年貴妃就會越生氣。畢竟弘曆再不濟也是皇嗣,貴妃不敢明目張膽的殘害。這口惡氣,只能出在自己身上了。“還不到一邊去思過?”
年傾歡看着這一對母子,心突突的跳。這些事情,都算是突發事件,她從來沒有經歷過。但如果上蒼垂憐,她的福惠不會這樣短命。想到這兒,心慢慢的穩下來。“等下御醫看過福惠,自然會稟明情狀,熹妃不必如此驚慌。”
聽年貴妃的語氣,似乎八阿哥傷的不太嚴重。但是雁菡依舊惶恐不已,絲毫不敢有半點鬆弛。“臣妾管教四阿哥無方,這才令得八阿哥年幼受傷,無論情狀如何,臣妾都理當承擔。還望年貴妃娘娘賜罪。”
“熹妃覺得,本宮應當賜你何罪才妥當?”年傾歡不喜歡她這樣謙卑和婉的樣子。越是這樣賠着小心的,私底下就越是藏着陰毒的心思。當然,雖然年傾歡一向不喜歡熹妃,卻也不相信才入宮,熹妃就會急不可耐的利用自己的親兒子謀算事情。所以今日的事,若不是意外,就必然是有心人刻意的陷害。
“總要等御醫瞧過福惠的傷勢如何再作打算。”靜徽這一句,看似是在攔着年貴妃決斷,維護熹妃。但其實她就是隨口的一說。憑她這一句話,能左右貴妃的心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這件事情不管是人爲,還是意外,必然會鬧得宮中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皇上駕到……”蘇培盛的嗓音脆生,聽着高昂嘹亮。
靜徽趕緊起身,示意映蓉並樂琴一併去扶貴妃。
年傾歡就着樂琴的手站起來,並未搭理皇后身邊的映蓉。這樣的小恩小惠,她根本不看在眼裡。皇后的仁慈,還是等送自己上路的時候再感慨吧。
“皇上萬福金安。”三人異口同聲的請安,也算是動作一致的行禮,卻有截然不同的心思。
胤禛自然是走向了年傾歡,雙手扶着她起身。“朕不是說過,有身子不必多禮。你體素羸弱,保重自己的身子最爲緊要。”
“多謝皇上掛心。”年傾歡聽不出這話是什麼滋味兒,也弄不明白自己該高興他的關懷還是不在意。“皇上,御醫還在裡面瞧福惠呢。”
“傷的要緊麼?”胤禛這才收斂了臉上的顏色,沉靜的瞥一眼跪在面前的熹妃與弘曆。
靜徽道:“傷處離眼睛略近,破了皮。臣妾囑咐了御醫,定要自己檢查,謹慎用藥,但願只是虛驚一場。有皇上的關懷,福惠必然能吉人天相,安然無恙。”
“傾歡,朕陪你進去瞧瞧。”胤禛走到年傾歡身側,握住了她的手。
年傾歡只得跟着他一併往內寢去。說真的,看福惠遭罪,她這個當額娘有些不落忍。尤其這種時候,還是他陪着自己一併去看,簡直是諷刺。“皇上,臣妾的福宜,不足週歲便夭折了,福悅那孩子,也活不到兩歲。臣妾福薄,看着孩子一個一個的離開,心痛不已。盼望着福惠與腹中這個,不要再有什麼閃失纔好。爲此,臣妾願意承擔所有的苦楚,就算不做貴妃也無妨。臣妾願意日日虔誠禮佛,爲大清祝禱國運昌隆,爲皇上祈求國泰民安,只求能換我孩兒平安一生。”
這是年傾歡的心裡話,什麼貴妃不貴妃的,她真的不稀罕。就如同熹妃方纔,爲護子的可以賠上自己的性命,她也一樣。爲了這兩個孩子,她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要。“求皇上成全。”
“傻瓜。”隔着門扇,胤禛輕輕的將她擁在懷裡。跟着的奴才們旋即轉過身去,並不敢多看一眼。“朕會好好陪着你,陪着咱們的孩子。有朕在,他們不會有事的。朕必然不叫他們有事。”
難道是龍心真的有所轉圜?年傾歡不懂,是不是再給胤禛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會爲了骨肉親情,而放棄一小部分的皇權*?可她不敢冒這樣的險,如果這一世,他還是那麼的無情,她真的連死都不會原諒。
“別哭,朕會心疼。”胤禛抹去傾歡臉上的淚,慢慢的舒脣:“朕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陪着咱們的孩子。”
推開了門,御醫紛紛下跪請安。乳母更是小心翼翼的行禮,生怕因爲自己的疏失而招致罪責。
“八阿哥怎樣?”胤禛蹙眉問。
外間,靜徽看着顫顫不止的熹妃,淡然的挑眉:“才封了妃位,怎麼就這般不謹慎。熹妃,你可要知道,福惠那孩子,不單是娘貴妃的心頭肉,也一樣是皇上的。”
“娘娘……”雁菡微微一愣:“臣妾並不敢有這樣的心思,還望娘娘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