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柔荑般柔軟的玉手輕輕的蒙上了眼睛,胤禛只扶了一下那柔軟的手背,便知道來人是誰。其實心裡早就有數,這些天來,也唯有她會如此相伴,但不知道怎麼,撫摸過那手背,他心裡才能更確定幾分。因爲從前那個喜歡從身後矇住眼睛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現在的人。“朕才閱完摺子,你就送茶點來了,當真是心有靈犀。”
肖筱麗鬆開了手,微微一笑:“皇上好靈的鼻子。”吩咐人將茶點擺好,她才繼續問道:“只是皇上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後窗櫺邊,是外頭的景緻甚好,還是皇上有什麼心事?這裡太陽有些曬,看的久了,只怕要晃得眼睛疼。”
胤禛道:“不過是些摺子裡的事,不提也罷。”
“若是摺子裡的事,那臣妾還是不便多問。後宮不得干政,臣妾只是希望皇上龍心愉悅而已。”肖筱麗握着胤禛的手,輕輕的牽着他走過來:“皇上嚐嚐這糖藕,是江浙很有名的甜食。臣妾也是跟着宮裡的御廚學的,頭一次做,不知道是否可口。”
“難爲你肯花這樣的心思了,你的傷纔好,不宜操勞。”胤禛看她略微紅潤的臉頰,稍微安心:“幸虧宋院判的醫術精妙,朕瞧你的臉色好多了。”
肖筱麗點了點頭:“宋御醫的方子管用,又讓人日日熬補血健脾的藥膳湯羹給臣妾服用。喝了幾劑藥,明顯覺得身子好多了,身上也有力氣了。何況皇上吩咐太醫院用最好的藥材,又讓內務府送了不少好東西給臣妾,有了皇上的關懷,臣妾當然好得更快了。”
略微頷首,胤禛籤起一塊塞滿糯米的蓮藕片吃起來,果然爽口。“藕片爽脆,糯米甜軟,很是不錯。”
聞言不由一喜,肖筱麗笑容生動明豔:“皇上喜歡就是最好的了。”
“難爲你了,這些日子,只怕後宮的閒言碎語早就已經傳得滿天飛了。雖然朕並未曾親耳聽聞,但你必然是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吧?”胤禛邊吃邊關懷道。
“皇上什麼都沒有聽見,又怎知臣妾聽見了呢!”肖筱麗依舊是柔婉的樣子:“臣妾自知是什麼身份,也知道皇上做這樣的決定有多不易。後宮的女子,無不是愛慕着皇上的姐妹,即便她們真有什麼忌憚,也是怕臣妾會給皇上帶來煩惱。而臣妾自己也是這樣的擔心,怕留在宮裡,會讓皇上的名譽蒙塵。若真有那一日,臣妾情願自請出家,帶髮修行,爲大清爲皇上祈福,絕不會厚顏的纏着皇上,舍不下宮裡的榮華富貴,讓皇上爲難。”
胤禛看她面帶悲苦之色,不免心疼:“榮華富貴自然能捨下,可與朕的情分豈能捨下。那一日,若不是你飛身撲出來擋在朕的身前,朕早已經……筱麗,朕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是否明白朕的心意?朕就是想和一個真心實意對朕好的人,歡歡樂樂簡簡單單的在一起,如是而已。這後宮妃嬪雖然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當然,朕也有自己的心思,正因爲心思太多了才覺得累,心思太多了,才覺得沒有意義。於是,朕只想就這麼伴着你,也讓你就這麼伴着朕,安度靜歲。”
“願同此心。”筱麗輕輕的貼在胤禛的肩頭,依偎着他:“皇上,筱麗能有今日,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筱麗的母家,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在宮裡除了皇上,唯一疼筱麗的就唯有姨母與皇后。筱麗只想盡心侍奉皇上,侍奉皇后,好好陪伴在姨母身側。”
“皇后?”胤禛有些意外,並沒想着筱麗會提到她。“怎麼你覺得皇后待你很好麼?”
肖筱麗很敏感的覺出,提及皇后之時,皇上有輕微的不悅。於是她趕緊跪了下去:“皇上容臣妾慢慢回稟。先前臣妾的夫家遭難,是姨母向皇后娘娘請求,求娘娘讓夫君寫下一封休書,才保住了筱麗的性命。當時,因爲夫家犯了大錯,姨母並不敢求皇上開恩,畢竟後宮不能幹政。而皇后娘娘,也是念及姨母一番憐女之心,才迫不得已爲之。如今才向皇上稟明此事,還請皇上恕罪,若是皇上要罰,就請罰筱麗一人,寬恕了皇后娘娘與姨母吧。”
胤禛這才知道,原來這事還有這樣的前緣。“罷了,你起來吧。皇后雖然屢次犯錯,但也有作對的時候。你姨母將你視如己出,也難怪要求皇后幫忙。何況若不是她們保全了你,你也不會間接救了朕,這事,歸根結底也是一樁幸事。朕自然不會再去責怪誰。”
聽了這話,肖筱麗才安心不少。她深諳一個道理,那便是要循序漸進,救皇后絕不可以心急。若此,她便不再多言,更不向皇上求情,讓皇上不要再禁足皇后。“皇上,這茶是荷葉茶,清新可口,雖然不及許多貢茶名貴,卻是臣妾親自烹煮,皇上嚐嚐可好?”
“好。”胤禛滿滿的喝起來,亦是讚不絕口:“朕的飲食都勞你牽掛,朕身邊又怎麼少得了你的陪伴。其餘的事情不要多想,朕只告訴你一條,但凡有事,朕一定會護着你。無論後宮裡頭的舌根嚼的有多難聽,你都要放寬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纔是。”
“皇上放心,臣妾記住了。”筱麗於他的膝上坐下,俏皮的點了點他的鼻尖:“不瞞皇上,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美好,臣妾恍如夢中一般。若是此情此景能天長地久,那臣妾即便馬上就……”
胤禛將食指貼在她的脣瓣上,緩緩搖頭:“宮裡頭,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肖筱麗輕輕點頭,親暱的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臉龐:“臣妾重新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乃是此生夙願。”
“朕也是如此。”胤禛閉上眼睛,感受她柔滑的肌膚,說這話的同時,他腦中浮現的女子,分明就是年傾歡。何以這個時候,回想起另外的女子,胤禛說不清,總歸這種感覺很不好。好像心猿意馬,又好像得隴望蜀,可他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想的格外清楚。她的一顰一笑,她說話時的語調,甚至她眉心眼底的一抹愁,都是那麼清晰的印在她的心上。
“皇上,臣妾不耽誤您閱摺子了,這會兒回去正好熬湯,晚點皇上來宮裡用膳可好?”肖筱麗柔柔的語調,聽起來讓人很舒服。
這才從環境裡走出來,胤禛睜開眼睛,看眼前的人只是肖氏,不免頷首。“好,那叫人送你回去,晚些時候,朕過去用膳。”
“是。”肖筱麗恭敬的福身跪安,隨着蘇培盛走出了養心殿。直到上了軟轎,她的淚才從眼眶裡滾出來。死命的用絲絹去擦自己的臉龐,她生生的想嘔,覺得噁心。要對着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愛的男子裝作柔情蜜意,這樣的事情她當真是厭惡透了,噁心至極。
映蓉走到轎子前,恭敬的福身稟道:“宜嬪娘娘金安,皇后娘娘新得了兩匹緞子,說您一準兒喜歡,叫奴婢領着您去景仁宮瞧瞧,不知現在娘娘可有空麼?”
“帶路吧。”肖筱麗聽了話音兒,只是勉強的答應一句。從頭到尾都沒有掀開轎子的簾子,去看上那映蓉一眼。這些人的嘴臉她早就看夠了,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傳臣妾前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肖筱麗知道出宮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心裡對她自然是恨的無以復加。語氣難免有些生硬。“臣妾雖然愚笨,也知道必然不是爲了兩匹綢緞這麼簡單。”
靜徽知道她一定沉不住氣,所以也不和她計較。“你是皇上的新歡,別說是兩匹綢緞,就是要盡了整個內務府的綢緞,皇上也一定給。本宮早知道你看不上本宮這些,也沒想着和你計較。但有一樣東西,你一定很想要吧?”
不知道是從哪兒拿出一封信箋,皇后只在眼前晃了晃,肖筱麗已經瘋了一樣的撲上去:“娘娘,臣妾要這信箋。”
“哼!”靜徽一揚手扔了出去,信箋卻被她猛地抓住,牢牢捏在掌心。“若非本宮讓人一直跟着你,又怎麼知道你深愛的,根本就不是你已經亡故的夫君!想必就連你姨母都不知道,她眼裡視作女兒,這般乖巧伶俐,溫婉懂事的侄女,竟然是個只會說謊,水性楊花的大騙子。倘若不是本宮爲你保守秘密,你和那個私生子都該被浸豬籠纔對。你公公私配番邦賤女,卻礙於你婆婆的身份不敢帶回家來。沒想到哇,他這個一直養育在身邊的私生子,竟然還勾引了自己的嫂嫂。”
“皇后娘娘,您答應過臣妾,絕不對旁人提及此事,臣妾才願意冒死去救皇上,回宮爲嬪,爲您奪回屬於您的權勢。可您怎麼能言而無信!”肖筱麗氣得渾身發顫。
“你說她麼?”靜徽看一眼身旁的映蓉:“她知道了也會和本宮一樣替你保密,只要你言而有信,能爲本宮分憂,本宮一定讓你最終得到你想要的那份幸福。放心!好了,帶着你的信件和你的綢緞回去給皇上煲湯吧!”
“您怎麼知道?”肖筱麗大驚,方纔自己與皇上的對話,皇后怎麼會馬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靜徽得意,眉目裡只有冷意:“本宮無所不知。所以你一定要乖乖聽話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