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傾歡仔細的將龍袍衣襬拉平,正了正皇帝頸上的明黃色絛串一百零八顆東珠的朝珠,凝視着不怒自威的皇上,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真的很陌生。“皇上,臣妾讓人熬了蔘湯,等會兒下了朝,給您送到養心殿吧!”
“不必,朕過來喝便是。”胤禛溫然一笑:“等會兒下了朝,朕就過來陪你。”
“好。”年傾歡溫潤的臉色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甜美:“那臣妾就等皇上過來。”
胤禛撫了撫她的臉頰,略微顯得依依不捨:“這些日子,朕冷落你,別生朕的氣。”
“怎麼會呢。”年傾歡輕輕的貼在他的肩上:“皇上心裡有臣妾,臣妾便時時刻刻都陪伴在皇上身側了。”
“說的是。”胤禛輕輕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你陪着朕風風雨雨這麼久,朕豈會不知道你的心意。”二人對視一笑,胤禛才匆匆去上朝。
樂凝喜滋滋的目送皇帝離開,端了一盞熱茶給貴妃潤喉:“皇上待娘娘當真是好。昨日見娘娘精心裝扮,奴婢還不解所謂何意呢,原是一開始,您就知道皇上必然不信旁人的詭計。”
年傾歡的眸子裡隱隱透出笑意:“皇上之所以不信,乃是因爲這些人的動機太明顯了。本宮什麼都不做,只是精心的裝扮好自己也就是了。女衛悅己者容,皇上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心裡必然有數。”
“是。”樂凝微微轉了笑意,聲音也輕了些:“只是宜嬪那裡如何是好,難道娘娘看着懋妃的面子就這麼寬縱了她?奴婢只怕,咱們越是隱忍不發,對方就越是張狂得意。”
提及懋妃,年傾歡微微有些不舒服:“與懋妃,是這麼多年的姐妹了。原以爲以心換心,沒有什麼求不來的。如今看着,爲了宜嬪,懋妃也隨時會與我決裂。血濃於水,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何況利益驅使下,人的心都會變的。我唯一能做,便是絕不會算計於她,但也不會因爲重視這份情意,就讓人平白無故的算計了我去。”
想到這裡,年傾歡脣角微微上揚:“宜嬪不是就希望皇上冷待本宮,相信她說的話麼!那好,本宮就讓她嚐嚐什麼叫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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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宋代柔與肖筱麗動作一致的向皇后行了禮。
靜徽看着一身鮮亮嫩粉旗裝的宜嬪,不免笑容清甜了幾許。“年輕是真好哇,什麼顏色都穿得起,什麼樣的款式都可以襯,本宮瞧着宜嬪現在的樣子,禁不住就想起過往的自己。那會兒也沒有那麼多憂愁,不像現在,處處都是擔心。”
肖筱麗聽得出弦外之音,少不得恭敬道:“皇后娘娘貴爲國母,自然是母儀天下無與倫比,臣妾哪裡敢與娘娘相較,不過是皇上不嫌棄臣妾粗笨罷了。”
慢慢的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靜徽像是對過往美好的追憶意猶未盡:“前些日子,皇上的確喜歡你近前侍奉,只是這些日子,你可得空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容顏,養護好嬌嫩的肌膚,滋補滋補身子什麼的。閒暇的時候,多去內務府轉轉,做幾套好看又精緻的衣裳,添一些獨特且華貴的飾物。你啊,畢竟是皇上的宜嬪了,可不像從前那樣,在別人府上得過且過的度日。妃嬪就該有妃嬪的尊貴與氣度。”
看着懋妃一臉不解的樣子,靜徽只是微微一笑。“行了,該幹嘛就幹嘛去吧,本宮也乏了,不必你們陪着說話。”
宋代柔原本也不想陪着皇后多說,但聽話聽音,皇后似乎是說筱麗這段日子要受冷落了。心裡狐疑到底是怎麼回事,動作則慢了些許。
“怎麼?懋妃還有話說?”靜徽看她遲遲不起身,少不得問一句。“長話短說爲好。”
“皇后娘娘的意思,莫不是這些日子,皇上就要冷落宜嬪了?”宋代柔自然是不願意拐彎抹角的和皇后說話。“臣妾倒是不明白,筱麗哪裡得罪了皇上,何以娘娘會這麼認爲。”
靜徽聽她這麼問,哧哧笑了。“懋妃啊,枉費你還是最早侍奉在皇上身邊的妃子,怎麼就如此不懂皇上的心思呢。昨日,你們鹹福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們以爲皇上就全然不知情麼?那宋青,看似是年貴妃的人,你們就不覺得他會更忠於皇上麼?”
肖筱麗眼眸一緊,臉色便不如方纔那麼和緩。“臣妾自問侍奉皇上盡心竭力,並不敢有疏忽之處。皇后娘娘又何必嚇唬人?姨母心懸着筱麗,如此,便是叫她不能安心了。”
“你怕你姨母不安心,就不想想皇上能不能安心麼?”靜徽眉眼裡盡是涼薄之意。“你以爲,皇上是爲什麼去了年貴妃宮裡相伴?難不成是爲了替你去求證昨日的事情?還是你覺得,皇上過去翊坤宮,是爲了訓斥貴妃,叫她與你和睦相處?今兒來景仁宮請安,你們可瞧見貴妃的身影了?她爲何敢不來,你們可曾想過麼?”
皇后的話音才落,汪泉就弓着身子進來:“啓稟皇后娘娘,皇上下了朝便去了翊坤宮。”
“唔。”靜徽點了下頭:“本宮知道了,你退吧。”
“嗻。”汪泉趕緊退了下去。
“怎麼樣?聽見了吧?本宮方纔說什麼了!”靜徽眉眼之中的得意之色,越發的濃郁且凜寒:“皇上之所以去翊坤宮,是看膩歪了你們自作多情的戲碼,越發覺得虧待了貴妃。到底你們是在爲自己謀福祉,還是在爲貴妃奪恩寵。本宮身居府中宮中失寵的見得多了,卻還是第一次見硬生生將皇上推倒旁人身邊的,可是有意思極了。”
其實宋代柔並沒有怎麼不高興,鬧明白了皇后的話意,她反而笑了。“皇后娘娘多慮了,後宮一同侍奉皇上,便都是自家姐妹。筱麗侍奉皇上一段時日,皇上也該去陪一陪貴妃。畢竟平分秋色好過一枝獨秀,六宮和睦纔是皇上心中所願,想必也是娘娘您心中所願。未來的日子,即便皇上不來鹹福宮,也不代表不掛念筱麗。有時候小別更好,臣妾倒覺得方纔皇后娘娘的建議極好,這段時間正好給筱麗調養調養身子。”
往後的話,宋代柔沒有說,只是淡漠的凝視着高高端坐的皇后。
靜徽勾起了脣角,眉眼裡也是笑意:“難爲懋妃你看得開。調養身子自然是應當的,若是宜嬪有福氣,必然能爲皇上誕下皇嗣,這也是很好的事情。只不過,你們這樣想,旁人是否也這樣想就難說了。或許你們不覺得皇上去翊坤宮有什麼不妥,可這宮裡的人,絕不是隻有一個心思呢。說不定就有誰看不過眼,這時候鬧點什麼動靜來。”
喚了一聲映蓉,靜徽語調柔和:“聽說宜嬪的糕點做的不錯,本宮宮裡新添了個廚子,糕點也是精妙,就把新做的花好月圓,和翹首盼天明拿給宜嬪嚐嚐。”
“是。”映蓉當然明白皇后的心思,早已經將兩種糕點放好。“就請宜嬪好好嚐嚐,這糕點的餡兒可是真的精緻呢。”
肖筱麗收了糕點,也是謝過,心裡微微舒服了些。她知道,皇后一定是將信箋藏在了糕點裡。用這個方法告訴她,在意的人現在還好好的活着,威脅自己好好的替她辦事。只是讓她不明白的則是,爲何做了那麼多功夫,非但沒有讓皇上嫌惡年貴妃,反而還將皇上送到了貴妃身邊,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先前的種種,皇上明明就很在意自己啊。爲什麼一下子就變了,心都涼了?
“你在想什麼呢?”宋代柔不解的凝視着筱麗:“是不是皇后的話讓你多心了?你別擔心,皇上的確是這樣的,內宮多寵,卻從來不會專寵,除非……”
“除非什麼?”肖筱麗懵懂的對上姨母的目光,幽幽道:“除非是年貴妃。既有樣貌,又有家事,且還懂得體察聖意,又能爲皇家開枝散葉?”
隱隱有些擔憂,宋代柔不免寬慰:“其實筱麗啊,你心裡什麼都明白。是不必姨母在你耳邊喋喋不休的叮囑什麼。年貴妃得寵,因爲她的相貌才情,也因爲她出身高貴,爲皇上添了兩個小阿哥。但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她能與皇上交心。這麼多年了,許多話皇上只對她一個人說。昨日的事情,許是皇后有所誤會,還當是咱們故意與貴妃爲難,但其實咱們心裡都有數,必然是熹妃、裕嬪之流,不願意你也依附貴妃與她們分寵纔會出此下策。”
肖筱麗動了動脣,她很想告訴懋妃,昨天的事情就是她的算計。但是話沒有說出口,她只是苦澀的笑了笑。“姨母,近來皇上當真不會來咱們宮裡了麼?”
宋代柔點了點頭:“皇上是不會允許後宮有誰,生出取代貴妃之心的。就如同皇后再不濟,也都得是皇后一樣。咱們的皇上啊,雄才偉略,克己勤政,是不會允許後宮之事,攪亂他治理朝政,所以你要明白,恩寵太盛未必就好。”
肖筱麗很想笑,姨母哪裡知道她的苦。她要的,只不過是心上人平安無事,從來都不是什麼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