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面對着心中怨恨的宿敵,已經難以冷靜。何況此時,她還百般的羞辱奚落。可那芮不一樣。從前在貴妃身邊,她已經忍了李懷萍許久。如今眼看着就要能夠復仇了,怎麼會輕易壞了自己的大計!“齊妃娘娘教訓的事。臣妾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淺笑則止,淡粉的腮紅打的極好,那芮看上去柔柔婉婉的樣子。“正因爲時時刻刻記着自己的身份,臣妾纔會竭盡所能的侍奉皇上皇后,娘娘您以及宮裡其餘的娘娘。臣妾不敢奢望能得蒙寵愛,只求能夠盡心。是皇后娘娘不嫌棄臣妾身份低微,這會兒才能陪着娘娘您回宮。實乃臣妾的榮幸。求之不得。”
“哼!”李懷萍嗤鼻:“還以爲跟慣了年貴妃的人,都只會一味的牙尖嘴利。沒想到你還這般知所進退,難怪皇后喜歡你。只不過,你在府中宮中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論及年歲,總不入年輕的妃嬪那麼有優勢。就算皇后擡舉你,你也未必能籠絡聖心。終究是可惜。”
還是先可惜你自己的性命吧!
那芮眼眸哀慼,垂下頭走在齊妃身側,淒涼而笑:“娘娘的話臣妾如何不明白。都是宿命,如何便如何吧。臣妾只想好好侍奉皇上皇后,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再別無所求。”
“那很好哇。”李懷萍看她霜打茄子一般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當真是踏實不少:“有自知之明的人,命才長久。”
輕緩緩一笑,那芮便不再回話,只是跟着齊妃的肩輿緩緩的走在平坦的宮道上。每走一步,她都覺得復仇的心更加堅定!
“得了,你就送到這裡吧!”李懷萍不願意身份低賤的人踏進自己的宮門。“本宮有傷在身,不能陪你說話了。”
那芮朝齊妃一福:“娘娘,並非是臣妾多事。而是皇后娘娘有旨,讓臣妾好生送娘娘回宮,又賞賜了貢藥,臣妾總得侍奉了娘娘用藥再回景仁宮覆命。否則豈不是有愧於皇后娘娘的囑託。”
“你倒是挺多事兒的!”李懷萍隱隱有些不悅,但話都已經說到這裡,她又不好拂皇后的面子。“那好,本宮的傷處又有些疼,正好你就來給本宮上藥揉一揉!”
這等羞辱之事,那芮並沒有少做過。從前是爲貴妃,如今是爲齊妃,說白了也沒有什麼不同。“臣妾遵命。”
連同齊妃的侍婢一併,扶了她回到廂房。那芮順勢捲起了自己的衣袖。
小婢女端了一盆溫水上來。
李懷萍道:“那常在暖一暖手,再來爲本宮揉藥吧。”
“好。”那芮將手擱在溫暖的水裡浸泡片刻,覺得手指柔軟了些,才用幹綿巾擦拭。取了皇后賞賜的藥,倒在掌心之中,慢慢的搓勻:“可以了。”
冷玉親自爲齊妃褪去了鞋襪:“那常在請吧。”
那芮半蹲在地上,將齊妃的腳擱在自己膝上,手法柔軟的爲齊妃按摩起來。“娘娘的腳踝看着似乎沒有那麼腫脹了,想來用過貢藥,不幾日就能痊癒。”
“但願如此。”李懷萍半虛着眼睛,只覺得很舒服。“嘖嘖!到底是伺候過貴妃的,就是不一樣。你們可都學着點,瞧瞧人家那常在這手藝,揉的本宮舒服極了。當真是比宮裡的御醫都強。回頭,讓那常在好好教教你們,這手法,這力度,誰讓人家就擅長這個,學會了下一回也就不麻煩人家了。”
“是。”冷玉笑盈盈的應聲。知曉齊妃是故意羞辱那常在,湊趣兒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好好跟着那常在學。想來那常在這樣心靈手巧,也一定能教會奴婢這樣愚鈍的。”
強忍着心底翻滾不息的恨意,那芮輕輕笑了笑:“能爲娘娘上藥,是臣妾的福氣,何來的麻煩之說。若是冷玉姑娘想學,也不難,只管跟我說一聲,明兒我還來給娘娘上藥。多看幾遍,也自然就會了。”
“勞煩那常在。”冷玉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眼底卻充滿嫌惡。這宮裡頭,從前是嫌惡那常在,後來來了個宜嬪,人們才把嫌惡的目光轉移過去。這會兒宜嬪沒了,自然還是這個那常在更爲讓人討厭。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李懷萍都坐的有些腰痠了,便催促:“好了沒有,本宮乏了。”
那芮這才笑道:“好了,娘娘可覺得舒服一些了?”
“自然是。”李懷萍對冷玉使了個眼色。
冷玉轉身從裡面取了一樣東西:“那常在快手下,這是內務府才敬奉娘娘的紫玉指環。娘娘戴着不喜歡,讓奴婢取來給您。”
不喜歡的東西,才用來打賞人,這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
那芮卻依舊沒有半分惱火之色,溫然的笑了:“這紫玉的成色極好,臣妾很喜歡。只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臣妾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
“怎麼會呢!”李懷萍虛僞道:“你總歸是皇上的妃嬪,正經的小主。本宮既然給了你,你就配得上。”
“多謝娘娘一番美意。”那芮洗淨了手上的藥,重新拭乾,才接過冷玉手中的賞賜。“臨來的時候,皇后娘娘叮囑過,請齊妃娘娘外敷內服,方纔能使藥效發揮的更好。不如冷玉姑娘去端一碗溫水,也好給娘娘送藥。”
“還是你細心。”李懷萍對冷玉點了點頭。
於是那芮又是侍奉了她進藥。一番折騰下來,白眼沒少遭,奚落之語也沒少聽,那芮這才離開齊妃宮中。
“靈心,你這是怎麼了?幹嘛頂着一張苦瓜臉?”那芮見身邊的小丫頭臉色不好,少不得問一句。
“小主,您好歹也是常在,齊妃她怎麼能這麼羞辱您?”靈心嘴角往下,很是委屈的樣子。“旁人的心思也就算了,小主您怎麼能由着她這麼欺負人。奴婢就是看不慣您這麼軟弱的樣子。”
“軟弱?”那芮冷不丁的聽見這個詞,着實覺得可笑。“你自己也說了,人家是堂堂的齊妃,我算什麼?區區的常在。這宮裡的妃子,年貴妃、齊妃、熹妃,屈指可數。可這宮裡的常在、答應,甚至貴人,你數的清麼?什麼時候,輪得着咱們在她面前說話了?還不是人家想怎麼樣就怎樣麼!”
“可是……”靈心咬着脣瓣,圓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很惹人憐。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必爲我擔心。齊妃得意,無非是安嬪有了身孕。且不說安嬪的孩子到底能不能生下來,即便真的生了阿哥,也只會讓齊妃頭疼而不是得利。”那芮幽幽一笑,輕輕嗅了嗅指縫間的藥味兒。“再者,我有個能不動聲色,就讓齊妃倒黴的法子。且還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保管旁人查不出緣由。”
靈心眼裡哀慼的光彩隨即褪去,轉而爲笑:“小主當真有法子?”
“是了。”那芮勾了脣:“聽說齊妃很喜歡吃辣的。回頭拿些銀子去,讓御膳房好好給她加點料。光是辣椒不還夠,再另外弄些硃砂進去。保管她吃的口舌生瘡,牙齦紅腫……”
“這……”靈心還是不明白:“這便是小主的法子?未免也太輕了吧?”
“呵呵。”那芮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然不會這麼輕。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輕饒了她去。”
“奴婢知道了,請小主放心。”靈心這纔算心裡有譜了:“今兒中午,想來齊妃娘娘宮裡就有合意的好菜了。奴婢一定好好爲齊妃娘娘籌備!”
這纔剛剛開始呢!那芮心裡得意:“靈心,你瞧着吧,用不了多久,這宮裡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得寵的這些人,未必來日還能得寵。可如今不得寵的這些,未必就沒有出頭之日,總歸咱們要活,就得活出個樣來。”
“是。”靈心甜美的笑着:“許奴婢並不明白,但小主吩咐什麼奴婢就做什麼,如此便不會有錯了。”
“我自去景仁宮就是了,你趕緊去回宮去取銀子,好好辦事兒。”那芮微微揚了揚眉:“我還得向皇后娘娘覆命呢。”
等了好些時候,靜徽都有些不耐煩了,才見那氏款款而來。“齊妃宮裡當真是景緻無邊吧,想必你是貪看,樂不思蜀哇。”
“娘娘萬福金安。”那芮福身笑道:“任憑誰宮裡的景緻再好,也好不過娘娘你宮裡的。只不過臣妾替齊妃娘娘上了藥,又侍奉娘娘服藥,耽擱了一些時間。勞皇后娘娘久候,當真是臣妾的罪過。”
“哼。”靜徽嗤鼻冷笑:“齊妃如今也越發長尊貴了。安嬪這一有孕,當真是雞犬升天啊。”
有埋汰齊妃的機會,那芮怎麼能放過:“臣妾身份低微,齊妃娘娘吩咐什麼,便只管做什麼。齊妃心善,一路上沒少提點臣妾。如今安嬪有孕,齊妃更加是風光無限了。在這樣好的時候,還不吝賜教,臣妾當真是心中感動。”
“低微與否,不是她齊妃說了算。”靜徽有些慍色:“出身再如何不好的人,本宮也能讓她成爲這宮裡呼風喚雨的主子。宜嬪不就是個例子麼!”
“只不過……”眉心裡沁出一點寒,靜徽旋即一笑:“能否當得起本宮的扶持,就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你是知道的,沒有用的人,本宮從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