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貴妃這麼一問,殿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靜徽的心登時揪緊,只是這種揪心,並非是不好的。“宮裡的事情,從來只問證據。若是有證據,本宮由着你們指證控訴。可是如果沒有證據,本宮不希望你們互相敵視,針鋒相對。畢竟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和睦同心纔是最要緊的。想必你們也不希望皇上因爲這些事情煩心。”
年傾歡從前真的是這麼思量的,所有隻要是她能控制的事情,都絕不會成爲能煩擾到皇上的事情。正因爲她爲他擔待的太多,她爲他掌控的太多,她才成了他最不希望把持住權勢的女人。他寧可她死,也不願意她成爲尊貴的太后,不願意他們的孩子君臨天下。
說白了,他的命貴,她的卻賤。
“皇后娘娘所言不錯。”雁菡苦澀一笑:“臣妾原本就卑微,着實不敢讓皇上再生煩擾。”
“若果然如此,你只管實話實說不就得了。”年傾歡凜眉:“到底初芽是爲何而死的?”
雁菡對上年貴妃的眸子,嚥下了滿腹的苦澀,誠然而笑:“回稟年貴妃娘娘,臣妾着實不知。”
“你不必與本宮打圈子,早晚都會查清楚的。”年傾歡別過臉不願意再看她。捻着一塊帕子,慢慢的在手裡轉動。
慎刑司的奴才卻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殿裡:“奴才馮月泰給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請安。”
“怎麼是你來回話,郭肅一呢?”靜徽有些驚訝,方纔她是吩咐郭肅一去查明事情,怎的才過了片刻,慎刑司的奴才反而直接來回話了。且讓慎刑司插手,乃是貴妃的意思,從頭到尾,自己也沒張過口。
“回稟娘娘,郭公公因爲和此事有些牽連,所以暫且在殿外候着。只待娘娘明示,奴才便會着人請郭公公進來。”馮月泰弓着腰,謹慎的回話。但是字裡行間,已經將自己的心意表明的一清二楚了。
靜徽一瞬間就沉下臉來,端惠的樣子轉瞬間就被憤怒取代。“本宮沒聽清你的意思,你是說,本宮身邊的執事太監竟然與永壽宮宮婢歿了有關。且現在人已經被你們扣下了,只待本宮明示,就要押上殿來受審?”
馮月泰只從皇后的語氣,就已經聽出了決絕之意:“奴才不敢妄言,一切正如皇后娘娘所說。”
年傾歡也是大爲震驚:“好端端的,怎麼皇后娘娘身邊的公公會和這件事情扯上牽連,慎刑司一貫謹慎持重,萬萬不要在這事情上面出現差錯纔好。馮月泰,你該不會是隨隨便便就想敷衍本宮吧?”
“貴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敢。”馮月泰弓着身子道:“奴才問過永壽宮上上下下的人,也查問了戍守在外的侍衛,甚至連……景仁宮侍奉的內侍監,郭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監,奴才也着人細細查問過。其中有人供訴,郭公公隔三差五就會去見初芽姑娘,且每每都是半夜之時。約見的地點也大多是在無人隱蔽之處,不過有幾回,初芽姑娘哭的可憐,驚動了人。
郭公公便出面阻止他們胡言亂語,並嚴厲的命令他們閉嘴。否則,就是壞了皇后娘娘吩咐要辦的事情。故而此事一直隱瞞下來,沒有人察覺。”
“胡言亂語。”靜徽已經有些忍無可忍了:“本宮何時讓郭肅一去找過初芽,大膽的奴才,竟然敢誣陷本宮。還不速速帶上來。”
李懷萍沒想到事情是往這個方向發展了,連忙阻攔道:“這怎麼可能,皇后娘娘斷然不會有這樣的主意。定然是那奴才大膽。娘娘您也別生氣,總是讓咱們問清楚了纔好。”
雁菡也道:“是了,奴才斗膽包天,想必娘娘也是被矇蔽,還是要問清楚再說不遲。”
與此同時,皇后看了一眼年貴妃的表情,冷漠之中透着麻木,麻木之中有帶着深深的不屑,心裡登時不是滋味。“傳。”
郭肅一當真是被慎刑司的奴才押進來的。直到跪在地上,鎖着他雙臂的奴才,才鬆開了手。“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當真是冤枉的。”
靜徽冷着面孔,強忍着怒氣,儘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你冤枉,你怎麼冤枉了?私下裡,你難道沒有見過永壽宮的初芽麼?那些奴才嘴裡吐出來的,難道不是實情麼?本宮幾時叫你這麼做過,今日當着貴妃、熹嬪的面,你必須一個字不落的說清楚。”
“娘娘……”郭肅一的聲音帶着顫,驚惶的表情道出了他內心的不安:“奴才的確是私底下見過初芽幾回,但那是因爲……奴才……奴才……”
“郭公公說不出口麼?”年傾歡凜聲:“內務府的掌事公公就在這裡,是否要用刑才能撬開你的嘴?”
“貴妃饒命,奴才如實回報就是。”郭肅一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走進了絕境,心裡一陣一陣的發寒。他還以爲,能尋個機會,讓皇后把初芽賜給自己對食,也算是於願足矣。“奴才之所以去見初芽,乃是因爲奴才……喜歡初芽。”
抽了一口冷氣,那個瞬間,靜徽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真是豈有此理!”
“真是心比天高啊。”年傾歡看見皇后怒不可遏的樣子,心裡當真痛快。“郭公公真是不肯服輸的,明明就不健全,還想着年輕貌美的姑娘。”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郭肅一唬的面無血色,一個勁兒的叩頭告罪。“奴才真的該死,奴才該死……”
聽着他告罪的聲音煩不勝煩,靜徽冷喝一聲:“夠了。”慢慢的嚥下怒氣,她儘量擺出皇后應有的姿態:“你是該死,但是死之前,該吐乾淨的話,一個字也不許給本宮省略。”
“是。”郭肅一心一橫,索性道:“約莫是兩個月之前,奴才無疑中撞見初芽和一個花圃戍守的侍衛打的火熱。起初奴才只是好奇,但細心觀察之後,發覺初芽與那個侍衛竟然私定終身。奴才喜歡初芽,打從一見到她就喜歡。所以……所以奴才就讓人想了個法子,將那個戍守的侍衛調離了後宮。不僅如此,奴才還冒充那名戍衛,偷偷與初芽約會……也就是那個時候,奴才對她……”
李懷萍輕咳了一聲,臉色青的嚇人:“這段就省略了吧,別讓你滿嘴污言穢語,辱沒了皇后娘娘的清聽。你只說之後如何了。”
“初芽不肯屈就,甚至要投河。奴才便威脅她,如果她不從奴才,就讓那名侍衛死無葬身之地。而且,宮婢自戕,屍首也不會還給家裡頭,所以她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自己的親人,死也不可。”郭肅一冷着臉道:“從那以後,奴才便經常約會初芽,久不久就去永壽宮堵着她……每每她不從奴才,奴才就在她身上看不見的地方掐上幾下……”
除了噁心還是噁心。
年傾歡閉上了眼睛,總覺得這種事情太有損皇室威嚴。
雁菡則閉上了眼睛,絕望的落淚。心裡很是怨懟自己,竟然到了這個時候,才知曉日日陪着自己的初芽,到底受了怎樣的委屈。她有這樣的委屈,纔會受制於人,纔會暗中謀害自己,對襁褓中的九阿哥下手……
“你既然喜歡她,爲什麼又要毒斃她?”一直沉默不語的耿幼枝忽然開口。
“奴才沒有,奴才也不知道初芽爲何會死。”郭肅一仰起頭:“整件事情,都是奴才私心作祟,並沒有別的。皇后娘娘從來也沒有吩咐過奴才去見初芽,都是奴才自己的心思。”
靜徽已經氣的面無人色,儘管她竭盡全力在維繫自己的尊嚴,可終究還是訕訕的下不來臺。“本宮這麼信任你,你卻做下這樣沒有臉的事情。看來本宮也留不得你了。馮月泰,郭肅一罪不可恕,本宮便將他交給慎刑司處置。不管是嚐遍慎刑司的各種刑法,還是如何,總之一定要他吐個乾乾淨淨。本宮不想不明不白叫奴才連累了名譽,所以你們的審訊完全要公開化,誰要看,就要誰看個清楚。不必留情。”
“遵旨。”馮月泰恭謹的打了個千,對身後的內侍監擺一下手:“還不帶下去好好審問。”
“皇后娘娘,臣妾還有話說。”雁菡止住了悲傷,正經臉色:“臣妾的香藥包乃是經過初芽的手準備的。現下她忽然暴斃,又牽扯出這段隱秘,臣妾懇求皇后娘娘再查永壽宮。務必要尋出蛛絲馬跡。”
“你的意思是?”靜徽的心有些亂,懶得去猜。
“臣妾要求搜宮,將永壽宮裡裡外外都搜查清楚。在此之前,臣妾會留在此處耐心等待。如果當真是臣妾所爲,宮裡一定會留下證據,若不是臣妾所爲,宮裡也一定會留下證據。只是,這一回搜宮,不能偷偷摸某的,臣妾力主,由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一同前往,方爲正途。”雁菡就等着把事情鬧大呢。如果初芽真的與這件事情沒有關係,那麼那雙黑手,一定還留在她宮裡,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