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個鬆垮垮地圍了一條浴巾,頭髮上的水都還沒幹,脖子和胸膛上遍佈吻痕的人,正是那天在夜總會見過的ken。
儘管黎朔已經做好了看到任何糟心畫面的準備,可當真的看到的那一瞬間,他還是難受的好像不會呼吸了。那衝將出來的吵雜的音樂,更是讓他煩躁到了極點。
看到他,顯然也很驚訝,依靠在門框上,懶懶地笑着打了聲招呼:“hi,你找leon?”
“對,他在嗎?”黎朔淡淡一笑,看上去風度翩翩。
“不在,找我怎麼樣?”ken眨了眨眼睛,用有些生澀的中文說道。
黎朔微怔,他明明聽到裡面有動靜。
哈哈大笑起來:“easy,i’mkidding。”他打開了門,甩了甩腦袋,“進來吧。”
黎朔皺起眉,心裡萬般排斥踏進這個門:“可以讓他出來嗎?”
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不懷好意地直笑。
黎朔的眼神冷了下來,越過ken,走了進去。
入目是一個寬敞的客廳,現代極簡風格,客廳中間放着一塊巨大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套組合沙發,一個赤--裸上身,只穿着牛仔褲的人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任憑音樂震天響也毫無反應。周圍到處是凌亂的酒瓶、扔得到處都是的菸頭,皺巴巴的衣服,不曉得幾天沒有收拾過的外賣餐盒,屋子裡充斥着一股難聞的酒味兒,不過,任何見到這一幅畫面的人,都會更相信那是頹廢的味道。
黎朔的眼睛*辣的,雙拳不自覺地握緊了,他感到由衷地、深深地憤怒。
他走了過去,那個一頭亂髮、鬍子拉碴,醉得不省人事的,正是趙錦辛。
也走了過來:“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他擡進臥室?”
黎朔沒說話,繞過跟障礙物一般的酒瓶子,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照着趙錦辛的臉澆了下去。
阻止不及,只好攤了攤手。
趙錦辛跟觸電一般彈了起來,他雙手在臉前揮舞,徒勞地想“推開”那冰涼的水,口中大罵道:“操!操!”
黎朔扔掉了水瓶,冷冷地看着趙錦辛。
趙錦辛抹掉臉上的水,迷糊地睜開了眼睛,雙眼卻難以調整焦距一般,對着黎朔看了半天,才嘲諷地“嘖”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但很快的,他猛地又睜開了眼睛。
“黎……”趙錦辛用手指揉了揉眼睛,“黎朔?”
黎朔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黎朔?”趙錦辛晃悠着站了起來,灰濛濛的眼睛如撥雲見日一般,突然有了神采,“真的是你?你怎麼……怎麼會……”
黎朔冷道:“趙叔叔委託我來看看你,如果你沒什麼事,給他回個電話,然後好好上班,別讓家人擔心。”
“我……”趙錦辛還有些不清醒,他想說什麼,卻突然看到了ken,臉色微變。
聳了聳肩,“我先回去了。”
“別走。”黎朔快速地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走了。”
趙錦辛一步攔在了黎朔面前,沉默地看着他,眼睛有些發紅。
黎朔皺了皺眉,想繞開。
“誰準你隨便跑到我家來的?”趙錦辛突然開口了,聲音發顫,還帶着醉態,“說不想見到我的人不是你嗎?你就那麼聽我爸的話?”
黎朔深吸一口氣:“我不好拒絕,你放心,我再也不會來了。”他推開趙錦辛。
趙錦辛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反擰到背後,逼迫黎朔挺起了前胸,正面直視他。
“你幹什麼?”黎朔咬牙道。
“這是你自己送上門兒來的。”趙錦辛雙目猩紅,一身酒氣,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送個屁,是你爸讓我……唔……”
趙錦辛突然按住黎朔的後腦勺,堵住了他的脣,發狠地親吻着,力道大到將他的牙齦都碰得生痛。
黎朔氣得渾身發抖,劇烈掙扎起來,他一腳踩在趙錦辛的腳上,趙錦辛疼得直皺眉頭,乾脆絆了黎朔一腳,順勢將人按倒在了地毯上,高大的身軀壓了上去。
“趙錦辛!”黎朔怒吼一聲,忍無可忍地揮出了拳頭。想到還有人站在一旁,還是一個和趙錦辛有肉---體關係的人,他就感到無比地羞恥。
趙錦辛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將他另一隻手碗也一併鉗制住,舉着壓到了頭頂,更加粗暴地□□着那綿軟的脣。
是他自己送上門兒來的……是他……爲什麼,爲什麼還要讓我看到他!
黎朔被親得大腦缺氧,憤怒和羞辱令他滿臉通紅,他狠下心來踢踹着趙錦辛的小腿,趙錦辛疼得五官扭曲,卻就是不鬆手,甚至一手伸進了黎朔的羊絨衫裡,放肆地撫摸着那溫熱的皮膚。
在一旁又尷尬又無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趙錦辛大腦不太清醒,幾乎完全在憑着本能行事,他親夠了嘴脣,就放開了黎朔的手,想去撕扯他的衣服。
黎朔的手一旦得到解放,就狠狠推了趙錦辛一把,並趁勢坐了起來。
黎朔臉色煞白,滿眼的憎惡:“你這個混蛋……”
趙錦辛看着他,突然嗤笑一聲,眼中流露着難言的傷感:“知道我是混蛋還來找我,還要喜歡上我,不是你活該嗎?不是你玩兒不起嗎?”
“對,我他媽活該。”黎朔感覺心都被挖空了,他惡狠狠地說,“但是,我玩兒的起。”
“喂,你們……”ken無奈道,“這太尷尬了,我要走了。”
“別走。”這一聲別走,是趙錦辛說的。說完他就笑了,那笑容讓人渾身發冷,他就那麼看着黎朔,眼睛發直,“什麼叫玩兒得起?ken才叫玩兒得起,不會談什麼幼稚的喜歡,不會自不量力地想跟我同居,更不會要什麼表白、什麼承諾……”趙錦辛說着,眼睛愈發血紅,他哈哈大笑,“黎朔,你不覺得你可笑嗎?你白活了這麼多年嗎?你如果真的玩兒得起,我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我們會……會在一起,會好好的……在一起……”他說到最後,已然哽咽。
黎朔瞠目欲裂,趙錦辛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鑽進他身體裡的兇器,讓他遍體鱗傷。他幾乎是使勁了渾身的力氣,才從地上爬了起來,聽到這樣的話,他以爲自己會憤怒,會爲了尊嚴大聲的反駁、犀利地譏諷,可他最終什麼都沒說,這一刻,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哀莫大於心死,他甚至連一絲絲爲自己申辯的力氣都沒有,如果心都被掏空了,還有什麼要緊的。
對,他玩兒不起,他沒能玩兒得起。
他只是從來沒想玩兒。
爲什麼連喜歡一個人這麼美好的事,也能變成錯誤呢。
拍了拍趙錦辛的肩膀,低聲道:“leon,你喝多了,別說了。”
趙錦辛充耳不聞,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黎朔,啞聲說:“黎朔,有時候我覺得,是不是你在玩兒我?是不是你對誰都一口一個喜歡,真心實意的喜歡,但只要分手了,馬上就可以去找下一個?馬上就可以讓我從此消失?”
黎朔看着趙錦辛,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趙錦辛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纔多長時間啊,你都換了幾個了?你的喜歡,到底值幾個錢,嗯?”
黎朔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喜歡一文不值,所以扔了也沒什麼可惜的。你的喜歡也一樣廉價,你數過是我換得多,還是你換得多嗎?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從他進入這段感情開始,所有的事、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個笑話。
趙錦辛也跟着笑了,笑得眼睛都溼了,他笑着道:“黎朔,你走吧,我不稀罕你來看我,我好得很……”他滿不在乎地說,“把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一個人身上,無、聊、透、了,我現在終於自由了。”
黎朔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恭喜你。”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趙錦辛看着那背影,一如一個月前拒絕他的那個背影,好像噩夢又做了一遍,始終不肯醒……他閉上了眼睛。
直到下了樓,黎朔纔再也收不住崩潰的情緒,一腳接着一腳地踹在牆壁上,整條腿都被震麻了。
他爲什麼今天要跑過來自取其辱?哪怕趙榮天拿刀逼着他,他也不該來,因爲這一趟比刀傷疼多了。這輩子,跟趙錦辛有關的任何事,他都不想再沾上一星半點。
他回到車上,呆滯地看着小區的花草,半天都沒有任何動作。
太好了,他想。趙錦辛再也不會來招惹他,倆人自此一別兩寬,各走各路。
他掏出手機,機械式地按着鍵盤,給趙榮天發了條短信:趙叔叔,我去看了錦辛,他狀態確實不太好,但我無法問出原因,建議您還是找個讓他更信任的人來探望。
發完短信,黎朔關了機。
這時,他看到ken從不遠處的公寓樓裡走了出來,腳步急促,臉上帶着明顯的怒氣。
又一個“玩兒夠”的?黎朔輕輕笑了一下。
他已經感覺不到憤怒和妒意了,他只覺得很累。
再也不想這麼累了。
他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