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場景。
教堂的兩側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高高在上,沐浴着聖光,毫髮無傷,另一個站在陰影裡,整個身體都被鮮血浸透,宛如流膿的蟲子。
但兩人的神情卻大不相同,而且感到緊張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
科裡還是決定加入到這場遊戲中,原因很簡單,一旦他將維薩斯歸來的消息傳遞出去,哪怕只是傳給萊茵的另外三大分教堂,那麼不管結局如何,那隻眼睛和那根手指都很難在他到的手上了。
他用那隻眼睛看了半輩子,實在是不能想象沒有那隻眼睛的日子。
而且再加上那根手指,以及強化後的【規則】,這個誘惑對於科裡而言實在是太大了。
但他也不是要力量不要命了。他已經思考過了,現在這個附身在烏魯身上的維薩斯……真的很弱。
那連科裡都能感覺到的,正在不斷消散着的生機是做不了假的。而讓他感到忌憚的那根手指的能力,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如果科裡沒有猜錯的話,那麼打動一次響指,那代價就應該是與響指配合的那根手指消散,那麼維薩斯最多就只能再打三次響指。
這意味着維薩斯依舊能夠抹除他的三個神術。
這個威懾力顯然是極大的,但問題是,也就只能這樣了,維薩斯不能拿這根手指直接的傷害到他,而維薩斯所使用的其他法術,哪怕到了剛剛那個地步,最多也就只能對在“神之賜福”下的他造成類似於擦傷的打擊而已,這種情況下想要把他磨死,幾乎是不可能的。
至於那隻左眼,雖然科裡不知道維薩斯是否能把那隻左眼封存的規則也來個升級,但他並不擔心,【注視】終歸只是觀測性規則,再怎麼樣也是無法直接造成傷害的,就和那根手指一樣。
所以,有機會。
甚至於,很大的機會。
這個遊戲,他必定會贏!
退一萬步說,就算贏不了,他也可以直接離開,以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根本就不可能追上他。
想到這,科裡的內心逐漸心安了許多,於是他再次撐開了身後的虛幻羽翼,讓自己的身體緩緩的升空,看起來就像是萊茵之神親臨一般。
“既然如此。”他緩緩的開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
話還沒有說完,他便被那由魔力鎖鏈交織而成洪流從半空中拍下,激起了大片的白霧
被魔力鎖鏈的洪流所吞沒的科裡並沒有失了分寸,他一邊穩定着身形,一邊對着白維先前所在的位置狂吼:“維薩斯,這就是你的本事嗎?!”
白維慢慢的舉起了右手開始結印。
“別急,這纔剛剛開始呢。”
而後,他引爆了白霧,那白霧在科裡的脖頸處炸開,給科裡帶來了稍許的不適感。
但這點不適感也讓科裡感到了震驚了,按理來說這種低階法術在神賜之軀前的作用應當無限趨於零纔對。
科裡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不在“神之賜福”狀態下的話,剛纔那道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爆炸會把自己炸成什麼樣子——果然,再低級的法術到了維薩斯的手裡也會變成殺人的武器。
還好他受到了軀體的限制,只能使用這兩個低階法術,而這兩個低階法術就算玩出花來,也不可能真正的傷害到擁有着神賜之軀的他。
科裡想要再嘲諷白維一句來增添自己的信心,但白維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不斷驅使着【魔力鎖鏈】從那在爆炸中未完全散去的白霧中竄出,從四面八方向着科裡所在的位置攻去。
在科裡掙脫後,白維又繼續引爆白霧,讓攻擊始終處在一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節奏中。
很快的,科裡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這兩個低階法術的輪番攻擊,怎麼莫名的有些棘手了起來?
白維放棄了最開始的那種製造出海量的魔力鎖鏈後給科裡來個一波推的震撼打發,而是變得精細且連續,每次用於攻擊的【魔力鎖鏈】的數量都不大,哪怕鎖鏈的本身在白維力量的加持下已經有了質的飛躍,但對於神賜狀態下的科裡而言也不過是一個孩童用一根纖細的繩子試圖絆倒一個大人,往往還沒有發力,繩子就斷了,除了稍微擾亂一下大人的步伐外什麼都做不到。
但問題是,這擾亂的次數也太他媽的多了。
科裡感覺就像是有無數個小孩拿着無數根細繩蹲在自己的眼前一樣,同時這些小孩的手裡都還攥着一塊小石頭,時不時的會在用繩子牽絆他的時候又用小石頭砸他一下。
這種體驗……真是太他媽煩了!
不過這樣也無所謂了,只要維薩斯沒有辦法攻破他這賜福之軀,那麼再怎麼拖下去都……
“噗嗤”。
一道細微的聲響。
科裡感到脖頸間傳來一陣涼意,他愣了愣神,而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摸到了一點血。
雖然只有一點點,就像是無意間被桌上的撞角所剮蹭了一下,但這還是讓科裡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這可是……神賜之軀啊!
“轟”!
又是一道白霧在科裡的眼前被引爆,接着兩道魔力鎖鏈再次探出,攻向科裡。
而這兩項攻擊所瞄準的……仍舊是科裡的脖子!
這一刻科裡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維薩斯的所有攻擊,都是在瞄準同一個部位——他的脖子!
這不是無意義的攻擊。
維薩斯是想將這種微不足道的攻擊重複千萬次,而後……直接砍下他的脖子。
之後的攻擊更是驗證了這一點。
不管是魔力鎖鏈還是爆炸,亦或是兩者相互掩護配合的攻擊,全都是衝着科裡的脖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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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裡感到不可思議。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攻擊手段,這種都不能說是鈍刀子割肉了,應該說是……水滴石穿流打法?!
這真的有可行性嗎?!
超凡者的戰鬥不應該是一擊致命的嗎?!
“滴答”。
當脖間的一滴血落在大地上時,科裡才意識到這個戰鬥方式對於維薩斯而言,確實是可以做到的……因爲他的魔力,是無窮無盡的。
意識到這點的科裡感到了驚恐,立刻放棄了打算用神賜之軀硬抗過去的想法,他大吼着說道:“不要太小瞧我了!”
而後猛地撐開了身後的虛幻雙翼,那雙翼向四面八方射出了羽毛,每一根羽毛都能刺穿兩條以上的魔力鎖鏈。
只要減少了這些鎖鏈的數量,維薩斯的攻擊也就沒法對他造成更多傷害了。
科裡原本是這麼打算的,然而他在發射出這些羽毛的下一秒,又是兩條魔力鎖鏈從他的視野死角中鑽出,直接將他的脖子捆住了。
而鎖鏈的上頭,還環繞着白霧。
“砰”、“砰”!
又是兩道貼臉的爆炸,讓科裡從半空中墜落,雖然他及時的穩住了身形,但臉色卻更加難看了,因爲傷口更大了。
“維薩斯!”
砰!
話還沒有說完,就又是一陣爆炸,白維顯然沒有給科裡休息的打算,那簡單的攻擊卻如同疾風驟雨般不帶絲毫停歇。
每當科裡想要使用法術來抗衡,卻總是能被白維找到漏洞,或者提前打斷,彷彿他的每一步都在白維的計算之中,每一個動作都被白維所看穿。
……那隻眼睛。
是因爲那隻眼睛!
白維一直在用那隻眼睛【注視】着自己!
就如同科裡自己在使用那隻眼睛時,便能將所有的對手都看穿一樣,而現在的自己,也被那隻眼睛真正的主人所看穿了。
他的一切掙扎,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那些鎖鏈和白霧總是能從各種地方生出,對他進行那殺傷力不大,卻永遠不會停息的攻擊。
這讓科裡想到了他很早以前聽到過的,一個名爲《勺子殺人狂》的恐怖故事。
那時的他並不覺得這個故事恐怖,只覺得有些滑稽。
但是現在,他卻能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那種恐怖,那種無力抗衡的……恐怖。
砰!砰!砰!
又是一連串的爆炸,科裡感覺從脖頸處傳來的疼痛已經越來越明顯了,這表明傷口在越來越大。
他的神賜之軀正在被兩個低階法術撕裂着,並且他無力反抗。
這,這怎麼能行?!
科裡緊咬着牙,結出了神聖之印。
既然法術無法抗衡,那就用神術!
一道刺眼的光芒從他的手心中涌現而出,即便不懂魔力的人,也能從中感受那股無法抗衡的強權之力。
但這光還沒來得及發散。
一道清脆的響指,它便消失了。
科裡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又一道神術從他的記憶中被剝除了。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白維的左手,只見左手上的食指,正在一點點的湮滅着。
而白維那平靜的眼睛裡,彷彿流露着一種“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是我不允許”的味道。
“砰”、“砰”!
又是兩道穿刺爆炸。
科裡的傷口再次加深,正在逐漸由輕傷轉向重傷,最終變成——致命傷。
科裡再一次感到了恐懼。
雖然他會的神術有十餘種,每一種都能拿出來解決這個的狀況,但神術並不是法術,無法連續施法。哪怕他再努力,中間也會有幾分鐘的間隔。
而白維剩下的手指,還能再打動兩次響指,抹消他的兩次神術。
也就是說想要逆轉這個局面,最早也要等到將近十分鐘後的第三次神術!
而在第三次神術之前,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維對他一次次的舉起勺子。
但他真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如果在十分鐘前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只會感到想笑,但是現在……
科裡的心裡再次涌上了逃跑的念頭。
他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白維,而後他驚訝的發現,白維也和先前不一樣了,那些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又重新迸發了出來,沸騰的血液幾乎要刺穿那薄弱的皮膚,整個身體搖搖欲墜着。
這讓科裡意識到,那具殘缺軀體裡的,名爲烏魯的靈魂,也已經到極限了。
維薩斯的力量是無盡的,但烏魯不是。
他以身飼火,也終於快要燒光了。
“這不是你與我的遊戲”。
科裡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句話。
確實,維薩斯並不是這場遊戲的參與者,而是執行者,他將自己和烏魯同時點燃,看誰能活到最後。
科裡又想到了烏魯先前那被炸爛了半邊臉,卻依舊對他肆意嘲諷的樣子,表情便逐漸扭曲了起來。
他憑什麼,與我相提並論!
他,不可能贏我!
科裡的身體裡迸發出了新的力量。
“啪”。
第三道響指,無名指也隨之湮滅,尚未完成的神術被再次抹消。
但科裡卻不惱了,他衝着白維大笑着:“你,還有兩次機會!看看那個傢伙到底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吧!”
白維擡起頭看着科裡。
他明白,科裡也搞懂了這個遊戲的真正含義。
雙方都已經明牌。
但白維也知道,烏魯已經到了極限……但他早就該到極限了,他只是個普通人,以那樣孱弱的靈魂承載着維薩斯的力量,真的太難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根不算好的木柴,整體已經燒完了。
現在還在堅持的,
不過只是那一點未熄的餘火而已。
“很快了。”白維那如同星辰般的瞳孔裡倒映着不斷掙扎着的科裡,他輕聲道,“真的,很快了。”
彷彿是聽到了他的話。
那黑暗中的餘火並未熄滅,反而變得更亮了一些。
……
“啪”。
第四道響指。
神術再次被抹消,而與之相對的,是那隻左手上,就只剩下了最後一根光禿禿的中指,宛如失去了所有騎士的孤王。
而科裡的上半身也被鮮血浸透了,那脖頸上的傷口清晰可見,以至於神賜之軀看起來竟是如此的虛弱。
但是,還不致命。
這具殘軀也堅持不住了,半跪了下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在用那隻眼睛看着科裡,還在用驅使着鎖鏈和白霧攻擊着科裡。
科裡知道自己已經贏了。
“你輸了!維薩斯!”他放肆着對着白維大笑,“伱竟然相信一個如此弱小的傢伙?你竟然把你的命放在一個如此微不足道的殘渣身上!”
“你的眼界也不過如此!”
“那隻眼睛,那根手指,都要是我的了!”
白維沒有搭理科裡,這具焦炭般的殘軀已經沒有辦法做出更多的表情了,只是不斷的在嘴裡唸叨着“差一點,就差一點了”,而後攻擊,攻擊,再攻擊。
很快,科裡能夠使用再一次使用神術了。
科裡便輕笑着擡起了手,準備將面前的那個殘渣,以及那原本不可一世的靈魂全部摧毀。
強大的能量在他手心匯聚。
但就在這時,那廢墟殘骸中又衝出了兩根鎖鏈,彷彿埋伏已久,徑直的衝着科裡的脖頸而去。
科裡眉頭微皺。
這應該就是最後的攻擊了。
而且只是兩根鎖鏈,就算全部造成殺傷,也無法讓他死去。
這看起來就像是無用的殊死一搏,甚至於科裡只要提前驅動神術,就能先一步將那具殘軀摧毀,這兩根鎖鏈都攻擊不到他。
但是……
在最後一刻,他還是畏懼了,立刻收回了手,將原本打算釋放的進攻型神術改成了防禦型神術。
【神術·萬容之盾】!
【抹消】沒能發動。
於是那突如其來的金色護盾,直接將那兩根魔力鎖鏈截斷。
這是,真正的神術。
兩個低階法術在它的光輝下,顯得是那麼的無力。
而白維的手,也終於垂了下來,似乎剛纔的那兩根鎖鏈耗盡了他的全部。
科裡緩緩降落,一步步的走到了白維的面前,低頭看着他。
“結束了。”科裡微笑着說道。
“是啊。”白維也露出了笑容,“結束了。”
“你降臨在了一個錯誤的人身上。”
“是嗎?可我覺得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科裡嗤笑着:“那隻不過是無能之人對自己的安慰而已。”
“你是這麼覺得的嗎?”
“那不然呢?”科裡緩緩的擡起了頭,指着自己脖頸間的傷口,“這就是無能之人的極限了,他燃盡了靈魂,獻出了身體,最終也只能做到這樣,都還夠不上真正的威脅,你應該知道我沒有亂說。”
確實,那傷口看起來可怖,但是……仍舊沒有到致命的程度。
甚至於,在幾個呼吸間,那傷口便在“神之賜福”的逸散能量中迅速的治癒了。
這頓時讓剛纔那拼了命的戰鬥顯得可笑了。
科裡微笑着說道:“按照約定,你的眼睛和手指,歸我了。”
白維也笑了。
“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科裡眉頭微皺:“什麼意思?你還想賴賬?”
“當然不是。”白維依舊笑着,“我只是想說……你什麼時候覺得,這個遊戲,是你贏了的?”
科裡看着微笑着的白維,看着那隻他十分熟悉的眼睛,頓時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涌上了心頭。
因爲那隻眼睛,讓他感到了陌生。
而這場戰鬥,他唯一未知的,就是那隻眼睛,這隻他原本以爲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這個傢伙燃盡了靈魂,就只爲了讓我看着你。”白維的嘴巴並沒有張開,他的聲音卻直接的在科裡的腦海中響起,“他堅持到現在,把靈魂燃得一點都不剩,也只是爲了讓我看着你,看得……更久一些。”
白維的笑容越來越盛。
“你爲什麼會覺得,這隻眼睛的規則,是【注視】?”
科裡死死的盯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而後感到一股強烈的恐懼涌上了心頭。
“你已經被我‘注視’了太長的時間。”那隻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在科裡驚恐的注視下一點點的合上了,“現在,我不想再看你了。”
“所以,從我的視野中……消失吧。”
但這隻眼睛閉上的那一刻。
科裡感覺到身體瞬間輕了不少。
他低下了頭。
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橡皮擦上了幾道,
三分之一的身體,就這麼消失了。